善见城位于忉利天,是天人众的王都。一望无边的大地用黄金铺就,一应建筑同样用真金铸成,无数纯净剔透的宝石装饰于檐壁门墙之上,颗颗辉耀如火焰。芬芳的香花如蒙蒙细雨,四时不停地飘落,却又有习习微风,随时将其吹拂而去,免除落花堆积之忧。
这是一座黄金,宝石,与鲜花之城。
如此奢华妙境,势必引来群狼的垂涎,是以天人众与阿修罗众的战争几乎成为天竺之地永恒的主题。这一主题的衍生品便是善见城森严的守备,这座天宫设有一千个城门,每座城门都有五百名行动迅捷的药叉把守。
怎么说呢,虽然确实土豪得令人瞠目咋舌,但这每座城门的战力嘛,大约也就相当于西游路上的一座中等妖怪洞,还是砍掉了大妖的那种。
沿着如镜的街道一直向内走去,会望见一座庞然巍然的天宫浮于琉璃蓝的上空,那是因陀罗所居住的殊胜殿。而在殊胜殿的周围,飞瀑如虹彩,源源不断地呼啸流泻,注入下方的万顷碧波之中,那是如意池,无数天人所钟爱的游戏之所。
黑衣四臂的火神阿耆尼骑着他的坐骑山羊在池边的花海中徜徉之时,望见了一道碧色倩影在一棵凤凰木下。
那是一个相貌气度与装束迥异于天竺人种的女子。不同于浓丽丰腴的天竺美女,她的眉眼是柔如春水的,肌肤是细如白玉的,腰肢是纤若柔柳的。乌黑的长发高高拢起,盘绕成优雅的发髻,上面插戴着明珠、美玉、宝石攒成的大朵的宝相花。耳坠是两汪碧绿的柳叶,在细风中摇摇曳曳,仿佛柔润的春天的叹息。
大朵大朵的凤凰木落花如喷火似流霞,点缀在她的身周,便如将一天瑰丽浩瀚的星云铺陈在了周围一般。
这是谁?
天女之中从未见过这张面孔。难道是哪位天神或是仙人家一向不曾抛头露面的娇女?
阿耆尼眼露好奇,正待出声相问,便见那女子嘻嘻一笑,抬手从耳孔里拈出一根金光灿灿的细针,抖了一抖。
那根细针霎时变作一根两丈长短、碗口粗的铁棍,两端以黄金箍住,棒身上刻着一行奇形文字。
阿耆尼还未来得及将那行文字的样子记下,便见那女子以纤纤玉指把住那铁棍,抡圆了朝如意池里就是一棍。
无法形容的尖啸里,如意池被轰出一道深可见底的沟壑。池水激荡着向两侧分开,叠出两道高高的水墙。
池中泛舟的天人们霎时被淋成了落汤鸡,叫骂声一时不绝于耳,直到被一声朗笑打断。
“因陀罗!俺老……殷向你讨甘露喝来了!还不赶紧端个一万坛出来,让俺喝个尽兴!”
阿耆尼双眉一耸,看着那貌似纤弱娉婷的女子扛着铁棒叫嚷着,举止之间十分狂放嚣张,一时有些反应无能。
这个画风……怎么就那么觉着不对呢?
呆滞一瞬后,意识到了对方叫骂的内容,阿耆尼立时大怒。
何为甘露?这是天人众与阿修罗众举足合作,以曼荼罗大山为杵,湿婆的项链——蛇王婆苏吉为搅绳,毗湿奴与湿婆两位大神相助,历时数百年一刻不停地搅拌大乳海,才得到的不死神药。
阿修罗里的罗睺不过混进了天人里分到了一滴,还未来得及入喉就被斩断头颅。结果他的头颅竟也受甘露之力的升华,得到了永生。可见这甘露的奇绝威能。
如此珍贵的神药,天人众里只有那些地位较高者才分到了一滴。地位低的那些只要能闻个味、看一眼,都已是极大的福报。而这个疯女人说什么?要一万坛?
阿耆尼双手一张,一只火圈从地面爆出,将那女子囚在当中。外溢的热量霎时令方圆十里内的花草树木化作焦炭,连如意池靠近这里的池水也现出沸腾翻滚之势。
那棵凤凰木,也在同一时间被烧成了焦炭,又在风中崩解成灰。
那灰烬有几点落在了那女子的脸上,她却浑不在意,只是向阿耆尼的方向一望,目光如电:“好火!小子,俺老……殷今天就来试试,你这把火比起老君炼丹炉里的六丁神火哪个能耐更高!”
阿耆尼见她神色轻松,当即催动火力,火圈中的烈火暴起成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不断延伸,俨然要把天上的彩云烧出一个窟窿。被困在里面的人纵然有金刚石一般坚固的肉身,也绝闯不出这道烈火之墙。自己只需要等她死透,骨头渣子也被烧成灰之后,再撤去法术即可。
到时候得仔细瞧瞧那根铁棒,能大能小,至少也该是个如意法宝。看适才那劈海分水的威力,这法宝之神异恐怕还要在因陀罗的金刚杵之上。
阿耆尼静待之际,忽然看到火圈之中钻出来一只拳头。一只白皙秀美,却俨然蕴有无尽力量的拳头。
那女子随之跃出,下一瞬已到了阿耆尼眼前,抡棍就打。阿耆尼勉强接了一棍,就觉得双臂一酸,胸口巨震,浑身骨节毕剥作响,
好强的膂力,好沉的铁棒,如果这是来自天人众的一位同胞,阿耆尼可以心悦诚服地拥立他顶替因陀罗做天人众的首领。
可现在她是揍自己的那个。
阿耆尼左支右绌、勉力支撑,被打得火光乱溅的功夫,忽听头顶风声呼嘘,阳光飞速地转暗,勉强抬头一看,只见一方湖水从上空压下。越靠近,那水越觉宽广,不过眨眼间已盖住了天空。
阿耆尼顿觉不妙,往远处一瞧,果然如意池不见了。
是水神伐楼拿出手了,他把抽走整个如意池的水,朝那个疯女人灌了下来。
如意池说是水池,其实也就比大海狭窄几分。在极短的时间内抽取整座如意池的水砸一个人,即使伐楼拿是水神,也需拼尽全力。要是直面这一招,便是阿耆尼也吃不消。
勉力架开了一棍,阿耆尼连忙往外飞。余光见那女人翻了个筋斗,竟瞬间越过了他,飞得不见了踪影。
隆!
哗!
池水倾天灌下,仿如洪荒末世。潮水退去,来不及飞出攻击范围的阿耆尼呆立原地,浑身冒烟,像极了一块被雨水打湿却仍旧努力燃烧的煤块。
此时,第一个赶去报信的天人终于飞到了殊胜殿,哆嗦着喊道:“天帝,有个叫俺老殷的女仙人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