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里的看守所,明宛也并不关心。
这座监狱似乎是新建的,传闻中的脏污和气味完全没有,设施和囚衣也十分干净。
甚至连这里的看守态度都过于客气了,好像她们不是来劳改的,而是来住宿的。
不知是她的犯罪性质特殊,还是其他原因,目之所及的牢房只有她们这两户。
明宛安静乖巧地抱腿蜷缩在角落,一点也没有传说中杀人犯的模样。
与明宛的温顺呈彻底的反比,隔壁沈巧夏进来后是没一天消停。
“小悠,小悠救我小悠——!”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放我出去——!!”
“喂,外围女!你去帮我给燕少说说情啊,要多少钱你开个价啊,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20亿。”明宛难得回道。
沈巧夏战术后仰:“谁问你了——知道你是周太太了,再见!”
说完,她愤恨地转过身去,继续隔空输出。也不会理会明宛说这边似乎没有看守的劝告。
饭点到了,又到了沈巧夏的表演时刻(她也就没有看守的时候敢发发癫了):
“瞧这猪食,狗都不吃啊!我要告你们虐待嫌疑人!!”
她每回都要做上半小时心理建设才会吃。
明宛平静地睃着粉,她倒觉得这里的厨师手艺惊人,卖相虽然很可怕,味道却比她下过的馆子都强。
“燕少!燕少我看到你了!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真的不是我——”
见明宛在吃饭,燕恒灿本想回避一下,奈何被眼尖的沈巧夏捉住,只能无奈地走了过来。
果然,他一靠过来,明宛就把碗筷放下,闷闷地回到角落。
沈巧夏还在嘀咕什么,燕恒灿完全没听,他摆摆手让商旭将她带走。
偌大的牢窑只剩下他们二人。
步步紧逼的皮鞋声回荡在过于空旷的监狱,明宛被燕恒灿抵在了墙角。
她退无可退,便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憎恨地瞪着他。
“你真觉得那些事都是我设计你?”
“……”
“拒绝我的律师团,拒绝和谈……你就打算一直待在这?”
“……”
燕恒灿不耐烦地捏起她的下巴:“说话,不然我亲你了。”
明宛干巴巴道:“感谢燕总赐我工作,我在这里挺好的,踩踩缝纫机就有饭吃,比我在外边担惊受怕强。”
讽刺拉满了。
燕恒灿悻悻地放开她,不过想到什么,又抿起一笑:
“你就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你来了这么久,周清涵都不来看你。”
明宛心底一沉,就听到他说:
“就在你去赴约的当天,他去布置你们婚礼会场的时候失足落水,现在还在重症室。”
明宛呆愣地瞪着他。
燕恒灿也瞳孔震颤:“……又是我了?就没有点新鲜的?”
见明宛一脸冷漠,眼神显然是恨毒了的模样,燕恒灿内心冰凉,也没心思跟她犟了。
“给你听证据。”
说着,燕恒灿按下了特地带来的录音笔。
-
袁肖,真名不详,背景不详,为人十分难缠。
踩踏事故中看起来实惨,伤得却很巧妙,避开了所有要害,没多久就康复了。
此时在燕家的密室,袁肖浑身被束缚带困着,头发散乱,形销骨立,像是刚从传销窝点逃出来一般。
“情况怎样?”燕恒灿在门口站定,微蹙眉问。
商旭摇了摇头。
毕竟袁肖对外身份是陆瀚采,在怎么也找不到本人的前提下,不好过于伤害他。
于是使用了较为文明的方式。
近乎不吃不睡不让如厕。针刺,电击,灌药,针对他的身体反应进行言语侮辱,精神控制等。
没有用,袁肖似乎受过专业的训练,且他的耐药性极强。
微量毒素不是没有效果就是吐了出来,下重了又直接昏厥吐血,怎么折腾也不会出现濒死之言,求生欲望低到令人发指。
“说了我是他的克隆人,你们又不信。”
——唯一庆幸的是,在燕少亲自前来时,袁肖的话会多一些。
燕恒灿质问道:“陆瀚采人在哪里?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袁肖懒散地拖长音:“如果你作为平民百姓,偶然发现自己和某个豪门大亨长得神似,借此捞点钱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燕恒灿的迷惑不加掩饰地摆在脸上:“如果你的目标是陆家家主之位,那你早该答应和我姐的联姻。可见不是。”
需知他从医院带走袁肖后,姐还跟他闹了一场,现在和妈一起对他施压,他的婚期也就此延后。
虽然正合他意。
总之,在没有找到真正的陆瀚采之前,燕恒灿不敢轻举妄动,也没将这些事传出去。
事实上,他曾将“陆瀚采”和他妈dNA对不上的报告寄给陆妈妈,却石沉大海。
然后他也拜访过陆妈妈,只要他试图将话题扯到那件事,他妈就会立刻转移话题。
这事显然别有内情。
袁肖蓦地打断了他的思考。“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
“他在六岁那年溺水而亡——就是你在他心上人的生日会上绊倒他的那天晚上。”
燕恒灿瞳孔震颤地攥紧拳:
“你胡说!分明是他拒绝我姐,我才闹他的!再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我一点都没听说过!”
“这就不知道了,关于他是意外还是自杀,一直是个谜。反正从他沾满眼泪的日记来看,这就是他当天心血来潮,突然一个人挑战家里两米深的泳池的原因。”
袁肖的胸膛滚出一声森冷的嗤笑。
“况且,喜欢一个人就能在一起,这个世界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还不是你姐说她看上他就不错了,让他不要不识好歹,气得他发愤图强,发誓不把陆家干到排名前五不娶她?
“可惜,后来陆家确实努力做到了,可他人却不在了。”
“好,就假设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又是谁?”
燕恒灿勉强咽下一口气,他要忍耐——哪怕这些是谎言,也是有迹可寻的。总好过他闭口不谈。
“我追溯到当年给陆瀚采接生的护士,陆家从来就没有双胞胎!”
袁肖的面上隐隐透出一丝愉悦:“那张照片,你查出合成痕迹了?”
燕恒灿蹙紧眉峰:“你承认了。”
袁肖邪肆一笑:“你当然查不出来,因为那就是我和陆瀚采的真实合照。我本来就长这样。”
燕恒灿听得心一沉。
当发现陆二少查无此人,且陆瀚采和袁肖的日程行踪完全一致时,他第一反应便是袁肖早年在国外就对陆瀚采下了手,再整成他的样子来瞒天过海。
可如果事情如他所说,这种谎一和陆家对峙便知,根本不可能瞒得住——陆妈妈那微妙的态度,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袁肖本来就是陆家买回来,当作陆瀚采来抚养的,那他是不是本人,又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这些年陪在他身边,为了他去学医的,不就是袁肖吗?
袁肖抿唇,突然道:“呵,燕少想开了?”
“……”燕恒灿无语地瞥他一眼。“你想多住几天也不是不行,我甚至可以找我姐来陪你。”
“相信你现在的样子能让你们的感情更进一层。”燕恒灿忍不住刺道。
陆瀚采果然还是陆瀚采——犯贱得不行。明明三言两语就能说开的事,他何必跟他演?吓唬他好玩吗?
他还以为他真的被人所害……
一如既往,袁肖是“谈希色变”:“她喜欢的人是陆瀚采,又不是我。”
“这就是你放话拒绝她的原因?”燕恒灿复杂地瞥了他一眼,“这重要吗?她只是喜欢你这张脸。小时候的感情能作什么数?”
袁肖眉梢微抬:“其中之一吧。我拜陆瀚采所赐过上这么好的生活,还无缝衔接地接盘他老婆?你不觉得会遭天谴吗。”
“商业联姻而已,她需要的是陆家这个光环,又不是你。”燕恒灿毫不客气地点出来。
“嗯……但据我所知,你可不是会操心别人感情生活的人。”
袁肖眯起眼睛,笑得魔鬼一样,直接哪壶不开提哪壶。
“怕我跟你抢明宛?”
燕恒灿却突然道:“十八年前的那天,你在场,根本没有什么人贩子,那是你的人。”
“对,所以我们互不相欠……”
袁肖这么说着,突然被燕恒灿一把拽住衣领:
“互不相欠?袁肖,你真有脸说!因为你的恶趣味,我和明宛生生错过了几十年!”
袁肖却满不在乎地笑:
“要怪就怪你害死了陆瀚采,如果不是你,我哪有戏唱?
“本来我只是想给我的前身出口恶气,希望你在山里迷路,然后我勉为其难施恩给燕家啦……谁知道你这么蠢,自己跳上火车车厢?”
虽然那是事实,被这家伙直接说出来还是挺火大的。
燕恒灿几乎想锤他了,但他注视着这张几十年如一日的陪伴自己的脸,只觉得心累。
“可你为了我去学医?”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和燕家攀关系。我姐因为我和你的关系得了不少好处——欸,真要我一件件说明白吗?说得太明白伤感情啊——”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燕恒灿的眸底变得晦暗不明。
“因为厌烦了吧,这些年在我的牵引下,我姐跟周家的合作更紧密。
“自从周公子和你翻脸后,他们急于抱团取暖,我两家约定了守望相助,凭你是扳不倒我们的。
“除非你打算按原计划,跟排名第二的植家联姻……我要是你就会这么做哦。
“因为只有把麻烦的情敌全都扼杀在摇篮里,才守得住宛宛这样的绝代佳人嘛hh。”
袁肖敛下眼。
“我一定要带走明宛,早晚跟你翻脸,不如就现在咯。
“况且我知道,自从我用袁肖的身份在你眼皮底下活动,瞒不了你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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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播到这里就结束了。
“你有什么感想?”
燕恒灿紧张地盯着她,眼中不无期待。
“……小时候的感情不作数。”明宛突然笑出声,“这可是你说的。所以……你想让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