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众人都赶到凤仪宫时,偌大的宫殿到处都是腥锈的血气,混着幽幽的菊香,似乎是在重重帐幔深处,有一柄利剑正在悄悄探出。
皇后在寝殿,有人来来回回端出一盆盆血水。
太后坐在凤座上,微阖双目,静静数着佛珠。
陛下则立在一旁,目光不时扫过进来的嫔妃宫女。
如萱来得很早,一路已经听了分明,说是皇后因为太后喜欢千瓣菊,便在自己的宫殿也安排了许多。
谁知,重重叠叠的菊花花蕊中 ,竟已经叫人洒下了麝香粉末。这千瓣菊颜色重,花瓣挨挨挤挤,就算是洒了什么也看不出来。
皇后就这样小产了。
四五个月大的胎儿,也许已经成型了。
宫中女人最熟悉的文字不是宫规,而是佛经。
如萱静静地向太后、陛下请安,然后依样念起了佛经。
一盏茶之后,宫中所有人陆陆续续全来了。
太后身边的清如姑姑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见所有人都来起之后,便拍拍手,凤仪宫的大门顿时 关上了。
所有人心中,都浮上了一丝不安。
太后终于开口:“哀家一直觉得,你们还算是年轻,哀家好歹比你们多走了几年的路,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毕竟,人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哀家没想到,居然有人再次祸乱后宫!”
太后用螭彩龙头拐杖狠狠敲了一下地,本就凝神听训的如萱顿时怔了一下,而后本能地跪下。
再一看,周围的人也吓得跪下了,就连一向目中无人的关夫人,也低头不语。
“今天将你们都叫过来,就是为了查个清楚。哀家倒想看看,究竟是谁,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惹是生非!”
如萱心中一动,看这架势,莫不是要……搜宫?
她扪心自问,自己与皇后这次小产,绝无任何关系,但是自己也有一些秘密,这可禁不起搜查。
本来没事的,可别因为这个,被平白拉下水。
至于其他人,想必各人的阴私秘密也不会比自己少。
人人都紧绷着,搜宫,只是如萱自己的猜测,至于太后会采取什么手段,还不得而知。
不过,陛下也在这里。
她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陪在予鸿身边七年,有时候看着富丽堂皇的常熙殿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有时候想到予鸿,又觉得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
今天这种情况,陛下会怎么办?
“静仪夫人,请随奴婢来。”
清如上前,恭恭敬敬地将人带到内室,太后也早已先一步进去。
看来,是太后亲自问话。
如萱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紧张。
静仪夫人出来时,面色还算镇静,下一位自然是关夫人,她没从静仪夫人脸上看出什么信息,脚步便有些迟疑。
盖因前次关夫人为永世长公主提亲的事,颐宁宫的人对她不再像对静仪夫人那般客气,关夫人磨蹭不成,亦是进去了。
下一位就是如萱,但是关夫人的问话持续了很久。
直到皇后身边的清心红着眼睛出来,直挺挺跪在陛下面前:“娘娘连失两子,求陛下为娘娘做主!”
予鸿亦是烦不胜烦,他双眼布满血丝,“太后已经在审问,你有线索,等会让她老人家亲自听!”
清心狠狠记住了,关夫人出来之后,还不等清如传如萱,便率先冲了进去。
清心去的时间没有关夫人长,很快,太后娘娘直接出来了。
清心跟在身后,连翘姑姑托着太后的手,如萱看着太后所用的明黄穿丝五凤登云履停在自己面前,心中忽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皇帝,凤仪宫自有线索,除却关夫人和令妃,其余人都回去吧。”
予鸿目光落在令妃身上,很快又挪开。
他轻轻一扬头,宁九思立刻引着众人离开。
寝殿皇后的痛呼声已经听不见,正殿之中,只剩下太后、予鸿、关夫人和如萱。
关夫人和如萱的心腹已经离开,而太后和陛下身边的人却还一直侍立在左右。
“清心,你把方才对哀家说的话,在对陛下说一遍。”
太后坐在中央,声音不辨喜怒。
清心跪下,道:“回太后娘娘,回陛下,皇后娘娘小产,并非意外,而是人祸。”
“这日日送来的千瓣菊,出自花房。花房管事,是关夫人一手提拔的江练江公公,负责照顾菊花的,则是令妃娘娘母家邻居的女儿,嘉敏。”
清心强压下心中悲愤,一字一句念出早已准备好的名字,若非今次弄巧成拙,娘娘还未必狠得下心。
既然已经失去珠胎,那就不如将这二人狠狠压住,未出世的小主子也总算不是白白牺牲。
她狠狠抽了鼻子,道:“求太后娘娘和陛下,为皇后娘娘做主!中宫皇嗣几番被谋害,皇室颜面何存?”
关夫人迅速道:“中宫无能护住皇嗣,与其他人何干?再者说,江练虽然是本宫提拔的,可是花房姑姑不也是与傅家有关系么?”
如萱缄口不言,她还在想这件事的蹊跷之处,眼下她与关夫人暂时绑到一起。
自己的人负责“种花”,关夫人的人负责“送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关夫人不被逮住,自己也就有一线生机。
眼前,皇后小产实在奇怪,也许这才是洗清嫌疑的突破口。
关夫人从来没受过别人的“污蔑”,她说不过清心,一看未曾开口的如萱,便道:“如何认定就是本宫做的?”
“依本宫看,令妃才是最有可能做这种事情的人。”
“够了!”
关夫人话音未落,予鸿忽然出声。
他双目紧盯着泣涕不止的清心:“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清心道:“将江练与嘉敏传到慎刑司,一问便知。”
老夫人早已做好万全的安排。
予鸿道:“母后,兹事体大,您以为如何?”
陵容看了看关夫人,又看了看魏如萱,心中已经知道儿子的小九九,她道:“这是皇帝的后宫,哀家只是关心皇嗣,如何查证,皇帝自行决断。”
关夫人见太后松口,只一味替自己叫屈。
予鸿却看也不看,道:“令妃,你还有什么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