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萱还没习惯这亲昵的称呼，对方已经朱笔画圈，同意了蓝凤姑的请求。
一夜被翻红浪，如萱觉得， 次日请安时，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又重了几分。
瑞贵妃拢了拢软红绡批帛，斜乜了一眼，道：“本以为去了一个蓝容华，宫中能清净些，没想到啊，令仪昭容还是这样……巴巴儿缠着陛下，有什么意思？”
静妃闻言，面色踌躇，担忧地看了一眼如萱，终究没有说话。
倒是钱小仪，吃吃一笑，腻着嗓子说：“娘娘的兄长前些日子奉命驻守西凉都护，有这样的荣耀娘娘自然不必劳心，倒是昭容娘娘听说您的弟弟今年也要下场了，不知名次如何？”
如萱丧父，家中只有一个小弟在宫中不是秘密，小弟今年才十五，正要考童生。
如萱看着钱小仪眉眼的精明，淡淡道：“小仪好关心本宫的家事。”
她越是这样不说，钱小仪越是认为名次必定落后，钱小仪笑容愈发挑衅：“如今娘娘与嫔妾等同在宫中侍奉陛下，娘娘的家事，不也就是嫔妾的家事么？”
“嫔妾关心一二，有何不对？”
瑞贵妃老神在在，看着钱小仪为她冲锋陷阵。
如萱倒是上下打量了钱小仪一番，才笑道：“往常看不出小仪是这等古道热肠之人，倒是让本宫大开眼界了。”
“既然小仪这样关心，本宫也要提点你一句，长杨宫主殿，小仪没事，还是少去为妙”
钱小仪脸色顿时发白，如萱笑意盈盈补充道：“一来，那是太后娘娘先前的居所之一，陛下盛宠，才恩准你住在长杨宫，你要懂规矩，千万不可冲撞了。
二来么，景春殿需贵嫔位以上才能居住，你如今毕竟还是小仪之位。妹妹这样关心舍弟名次，不知是否同样关心自己的位份呢?”
钱小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股羞恼涌上心头，她深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平静下来：“嫔妾的位份，不敢劳动娘娘费心。”
宋良娣就在她对面，拈着帕子道：“小仪姐姐此言差矣，昭容娘娘这是在关心姐姐呢，嫔妾若是姐姐，必定心存谢意，当着众人好好行礼一番。”
她语笑盈盈，话中似有深意：“若非昭容娘娘心善当众点出，姐姐几次三番偷偷到景春殿的事情落在别人口中，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钱小仪父亲前些日子才升了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奚落，可形势比人强，太后住过的长杨宫景春殿实在是一种诱惑，她只不过悄悄去看了几次，怎么就被令仪昭容知道了？
如果连昭容都知道，那么其他人……
想到这儿，她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压住心中不快，连忙上前：“嫔妾，多谢娘娘提点。嫔妾嘴笨，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瑞贵妃看她这样子，冷冷吐出几个字：“没骨头的东西。”
对此，如萱只是报以最得体的笑，那也是瑞贵妃最讨厌的笑。
请过安，皇后无心留客，倒是关贵妃的凤辇，直直停在如萱面前。
“好伶牙俐齿的一张嘴，昭容这样能言善辩，不如随本宫到永昌宫去？”
瑞贵妃的护甲轻轻划过耳边的发丝，呵气如兰：“本宫是一宫主位，这永昌宫的主殿璇徵殿，你与本宫都去得。”
如萱知道，瑞贵妃这是还在为方才的事情不高兴呢。
钱小仪可以被景春殿吓住，可是瑞贵妃却偏要拿着永昌宫璇徵殿压上一头。
思及此，如萱笑道：“娘娘真是玩笑了，璇徵殿奢华豪阔，臣妾出身低微，怎敢轻易登门？”
此言一出，瑞贵妃果然得意洋洋地笑了：“本宫记得，五年前，你不就去过么？还在那儿，跪了一下午呢。”
她尖长的护甲掩住唇边的笑意：“后来本宫每次经过那里，都会想到那个下午，本宫听戏，你跪在那儿的样子。”
她声音陡然尖锐起来：“那时候你都敢去，怎么现在竟然不敢了？”
瑞贵妃死死盯着如萱的神情，希望从中找到一丝一毫的难堪、耻辱，可是她注定是要失望的了。
如萱觉得自己能从一个小宫女成为九嫔，做梦都觉得自己很是了不起，根本不会为之前做过宫女而有丝毫的羞耻感。
至于关贵妃的话，她更是应付地如鱼得水：“娘娘说笑了，那时候，臣妾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才有幸到永昌宫。若非中宫下令，臣妾怎么敢呢？”
她上前一步，敛了三分笑容，低声道：“臣妾知道，娘娘一直视臣妾如眼中钉，可是臣妾只是宫女出身，连钱小仪都敢嘲笑臣妾娘家无人，娘娘将臣妾视为心腹大患，不是白白浪费精力么？”
“凭借娘娘的出身和地位，理应看得更远更高，最起码，早为二皇子打算是没错的，毕竟——大皇子向来体弱呢。”
瑞贵妃闻言，眼神狠狠收缩了一下，她死死盯着如萱，想要从这张芙蓉面上看出什么来。
可是如萱面上一派真挚神色，连瑞贵妃自己也弄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萱再进一步：“从前与娘娘作对是逼不得已，眼下的情形，还请娘娘早日打算，到时候，只盼娘娘给臣妾留个清净地方，臣妾就感激不尽了。”
想到行宫中皇后一副避世的样子，瑞贵妃知道如萱说的也是实情，心中不免得意。
她就知道，这后位，兜兜转转还是要到她的囊中。
大皇子体弱，可不就指着自己的二皇子了么？
至于静妃的三皇子和如萱的四皇子，被瑞贵妃本能地排除在外。
她居高临下，看着如萱过来“投诚示好”的样子，懒懒道：“不要以为本宫会信你的花言巧语，你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说罢，伸出一只绣鞋，眼中闪过一丝轻慢：“本宫的鞋脏了，昭容，你说怎么办？”
坠着硕大明珠的宫鞋露出来，周围蜿蜒的刺绣掺着金线熠熠生辉，鞋面光洁如新，丝毫不见所谓的脏污。
玉屏宫和永昌宫的心腹宫人都在，瑞贵妃此举，就是要如萱当着众人的面，给她擦鞋。
陛下正在准备对赫赫第二次用兵，关家亦在军中，大军凯旋贵妃必然更加得势。自己好不容易引得贵妃针对皇后，若是不擦，岂非是让贵妃疑心自己的“诚意”？
可若是今天擦了，明天如萱就会成为整个后宫的笑柄，连带着嘉阳和元淮，也会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