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莹大吃一惊,只见鲁校长和薛老师被人按在台上,头发被剃掉了半边。
在下面高喊口号的人群中,孟婉莹发现了玉慧的同学王玉华,此刻,在烈日骄阳下,王玉华和带头的几个人一起振臂高喊口号,不知是因为天气热还是情绪激动,王玉华小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闪着无比狂热的光芒。
孟婉莹被这阵势吓得倒退了几步,她扭头就往家跑,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玉慧正在家里做数学题,好不容易有个清静的礼拜天,三婶孙玉娇的妹妹一家从老家来投奔她,全家包括奶奶姑姑都去最近的火车站迎接了。
学文学习不好,初中勉强毕业后就去最远的五分场上班了,一两个礼拜才能回来一次。
知道母亲又去四处寻找可以喂鸡的饲料了,玉慧仿佛看到孟婉莹微微佝偻着腰,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捡着饲料,一丝一毫也不肯漏过,玉慧一想到母亲腰不好,就是一阵心疼。
当下最重要是顺利的通过高考,再熬几年,等自己有了工作,就可以让母亲不再操劳,再也不会受到三婶的白眼。
玉慧刚开始全神贯注的复习功课,突然,孟婉莹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回来,手里拿着的篮子里刚才捡的一些碎玉米粒,一路跑一路撒的已经所剩无几。
“玉慧!玉慧!学校里出事儿了!”孟婉莹焦急的喊道。
“娘!怎么啦?”
才听了一半,玉慧撒腿就往学校跑,玉慧心里砰砰直跳,前一阵就有一些不好的小道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薛老师让大家专心学习,不要被来路不明的消息扰乱心情,玉慧觉得老师说的对,一直静心学习,不像王玉华一样,每天兴奋的跟打鸡血似的。
还没走到学校,远远的来了一队人,一路喊着口号,为首的几个人五花大绑,脖子上挂着牌子,走近一看,真的如娘所说,是鲁校长和薛老师,还有学校另外的几个老师。
陈玉慧目瞪口呆地站在路旁,眼睁睁的看着人群从自己眼前走过。
“陈玉慧!发什么呆呢?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高考取消了!我们要战斗!打倒那些坏分子!”王玉华兴高采烈地拉着玉慧的手,滔滔不绝的说着。
“什么?!不可能!”陈玉慧懵了,“高考怎么会取消呢?”
“就是取消了,反正我们也考不上!不跟你说了,我得追赶队伍去!”王玉华没说完就跑了。
玉慧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路边,高考取消了!高考取消了!高考取消了!
苦苦准备了三年,怎么会说取消就取消呢?玉慧想不明白,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学校,学校外面的墙上贴满了标语,打倒鲁庆斌!打倒薛炳义!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玉慧欲哭无泪,自己的理想和梦想难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破灭了?
玉慧魂不守舍的回到家,孟婉莹已经从别人那里打探到了最新的形势,她怕玉慧想不开,正要出门找她,看到女儿自己回来了,孟婉莹一颗心放了下来。
“慧慧,听娘说!这件事不关乎于你一个人,全国有多少孩子都失去了高考的机会,也许这只是暂时的,你要振作起来,有时这就是命运的捉弄,或许明年又恢复高考了也不一定呢。”
孟婉莹急着安慰玉慧,语无伦次的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玉慧苦笑了一下,是啊,这就是命!命运一次又一次的和她开起了玩笑,有些事情是自己不能左右的,就像一夜之间,颠倒了黑白。
随后的几个月,玉慧去生产队帮工,到处打杂挣钱,王玉华等一伙儿人来发展她加入所谓的某某队伍,均被玉慧以家里揭不开锅要挣工分为由拒绝了。
自己没有能力拯救老师们,绝不会沦为迫害他们的一员。
一个夏天下来,玉慧累的又黑又瘦,整个人都脱相了,孟婉莹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她知道干活虽然辛苦,但女儿的心里更苦。
到了秋天,玉慧等到了一个工作机会,去二十里外的良种站工作,孟婉莹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工作,想让她再等等,也许过几天还有更近的地方。
可是玉慧一天也等不了了,她受不了孙玉娇每日的冷嘲热讽,在她面前念叨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什么落地的凤凰不如鸡等等等等。
有几次气得一贯娴静的孟婉莹差点儿和孙玉娇打起来,玉慧怕母亲跟着生气,决定立刻接受这个工作,等在工作单位站稳了脚跟,就把母亲接走,再也不受闲气。
良种站的工作比预想的要轻松和愉快,育种是件技术含量很高的工作,农场里有很多正儿八经的农艺师和专家。
玉慧的工作是每天帮农艺师们记录数据,测量育种大棚的温度湿度,各种打下手,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新奇。
走到哪里玉慧都是最好学勤奋的人,值夜班是别人都不愿意干的活,一个人守在空旷的田间大棚里,害怕不说,光是那份孤独寂寞就让人受不了。
玉慧恰恰喜欢值夜班,她的胆子大随母亲,最让她喜欢的是这里没有了白天的喧闹,一个人安静极了,干完规定的工作,玉慧可以尽情的看自己喜欢的书,常常不知不觉就到了天亮。
听说场部那边的运动愈演愈烈,斗完这个斗那个,最后演变为帮派之间的闹剧,王玉华每天跟着不学好,立功心切的她居然举报了自己的亲姐夫。
王玉红心里这个憋气呀,没人可讲,专门跑了二十多里地,在良种站的育苗大棚里,向玉慧哭诉了半宿。
“玉慧,你说我这个妹妹,现在真是丧心病狂,我家祖辈贫农,她就是想大义灭亲,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最后竟然盯上了她姐夫,举报他出身不好,我们才结婚半年,我对象差点跟我提了离婚,说怕牵连我!”
玉慧拍了拍玉红的手,“唉!这场运动好多人都已经不是人了,魑魅魍魉全都现了形,咱们可都得保护好自己啊。”
“是啊,玉慧你还不知道吧,那群迫害老师和学校的坏孩子现在收敛多了,因为前两天他们两个帮派打架,打出了人命!”
“是吗?那王玉华现在还出去瞎混吗?”玉慧很好奇。
“还瞎混什么呀?出人命那天,那个被打死的孩子就一头栽倒在她面前,回来魂儿都吓掉了,在家养了半个月,天天做噩梦,现在被我爸送去二分场上班了。”
两个小姐妹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冬天来了,良种站又分来了新人,这个姑娘名字叫刘军华,和玉慧住一个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