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啦!杀人啦!”秦海燕瘫坐在地上,抱着一棵树的树干,整个身子都缩成一团。
她目光呆滞,嘴里念念有词,浑身都在颤抖。
马灯将这片树林照的雪亮,十几个特务正忙着将尸体抬上担架,在周围寻找证物。
“你别怕,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婉云把戴着手套的手放在秦海燕的肩头,秦海燕猛的哆嗦了一下,将树搂的更紧了。
“啊啊啊!杀人啦!杀人啦!”秦海燕紧紧闭上眼睛,整个脸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
这是典型的应激反应,孟婉云学过这个,估计一时半会儿,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把人带走!”孟婉云指挥几个特务把两具尸体抬走,另外两个特务把秦海燕架起来,拖了就走。
“海燕!海燕!”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匆匆跑来,一把抱住秦海燕,“孩子,你怎么了?你快告诉娘!”
“你是什么人!”孟婉云喝道。
“啊?我是她娘,我是她娘!”孟昭琴忙不迭的回答。
“一起带走!回侦缉队问话!”说罢,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不能走!凭什么抓我娘!”秦海川一把拉开特务的手,将孟昭琴护在身后,又要去拉秦海燕。
“反了你了!”特务赵二能一把掏出枪。
“别……别!我跟你们走,说说清楚!”孟昭琴赶紧护着儿子,“海川,娘去说清楚就回来,你别惹事!”
说罢,使了个眼色,秦海川有些迟疑,不想松手,秦世杰过来把他拉开,一行人跟着都去了侦缉队。
侦缉队门外站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老百姓,半夜三更也不睡觉,都是来看热闹的。
出了人命官司,那得好好看看怎么回事,回头街头巷尾又有了八卦的谈资。
孟昭琴母女已经进去不短时间了,秦海川有点沉不住气,几次想冲进去问问,要不是秦世杰死死将他按住,这会儿估计也被抓住捆了起来。
孟婉云上下打量着孟昭琴母女,许久没有做声。
去年她听父亲说起过姑姑一家回到圣城的事,但走动不多,她一直未见过。
这个妇人一上来就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信义街孟昭轩的妹妹,这明显是有备而来啊。
满圣城都知道孟婉云是孟昭轩的女儿,可孟昭琴并没有认自己这个侄女,她称孟婉云山口队长,然后开始说这个叫秦海燕的表妹的家事。
孟昭琴将女儿婚姻不幸,倍遭欺凌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将张若熙屡次纠缠的事情也讲了。
其间有邻居来作证,常常听到秦海燕被毒打时的惨叫,也有邻居看到最近有个矮小的男人常来找秦海燕。
秦海燕魂飞魄散的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看样子不像是装的,而且她浑身是伤,额头上刚结的痂还在,周围一片青紫。
但死的可是她侦缉队的人啊!她才不管她们家长里短,嫁到康家挨打受罪,那是她秦海燕命不好。
怎么就偏偏是张若熙和她有染?两个男人争风吃醋,拔刀互杀?
秦海燕的婆婆李氏被人从梦中叫醒,她还不知道康宁远已经被杀,她认出了自家的匕首,得知康宁远被杀,一头晕死在地上!
这张若熙可是受过训练的特务,要是能被一介平民轻易杀死,孟婉云可不相信!
刚才孟婉云察看了张若熙的尸体,致命伤在颈部,一刀致命,这手法可不一般,身上那几道伤口迷惑不了她!
有人作证,秦氏父子从傍黑就一直在邻居家打麻将,没有出门,直到事发才出来看热闹,发现却是自家女儿出了事。
出身礼官的秦家,现在沦落到开杂货铺,压根儿就没有和外界打交道的经历,一点可疑之处也没有。
秦海燕更是一无用处的家庭妇女,整天就有挨打的份儿,手无缚鸡之力,要说她能帮忙杀死张若熙,连孟婉云也不信。
可是到底还有谁参与了这件事,孟婉云一时根本查不清楚,但她可以肯定,一定还有别人!
可她能对自家姑姑下手逼供吗?父亲刚刚接受了她,要是她真这么做了,以后,孟家的大门就彻底对她关闭了!
她突然想念起自己那张挂着玫红帐子的胡桃木大床来,温暖,舒适,没有噩梦。
孟婉云将眼睛闭上,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
“把人放了吧,就是争风吃醋,互殴致死,结案!”
秦海燕躺在娘家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被放回来天已大亮,母亲毕竟年纪大了,一夜的劳累和惊吓,已经和衣睡下。
大表哥真是料事如神,一切都按他的安排,一步步走来,成功了!
他还说过,一个字也别提到他。
这话秦海燕记得牢牢的,她能理解表哥,毕竟杀了表姐的手下,要是让她知道是自己亲哥哥出的主意,那兄妹的关系岂不尴尬?
在侦缉队的时候,她还做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大表姐孟婉云没有顾及亲情,那么她就担下所有的事,承认是自己给两人下毒,迷晕后亲手杀死了他们,她是绝对不会出卖表哥的。
树林里的事,除了她,母亲和父兄都不知道详情,他们只是按照孟宪君的安排,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秦海燕闭上眼睛,浑身的伤痛慢慢消失,她睡着了。
收完夏粮,陈家的文玉病了。
起初,全家忙于收粮入库的事,没太在意,现在陈之洲已经完全康复了,每天他只需要在一旁坐镇,由文俊和婉莹忙着操持就行了。
文玉是陈老爷的心头肉,几个孩子中,文玉是最小的,也是最漂亮的,粉妆玉砌般的干净,又冰雪聪明。
每日晚饭,陈老爷都要将文玉抱在腿上,一边吃饭,一边听他背三字经,背唐诗宋词,常常欢喜的开怀大笑。
到秋天文玉就满四岁了,教过的诗词过目不忘,陈之洲常常在老友面前,得意的夸赞自己的老来子,也惹得别人羡慕不已。
这天晚饭,文玉一口没吃,平日晶莹剔透的小脸有点萎靡,江氏说估计是天太热,苦夏了。
到了第二天,夏粮全部入库了,全家松了口气,准备庆祝一下。
突然,照顾文玉的宋嫂抱着文玉跑着到了前院。
“老爷,夫人!小少爷病的厉害了!”
只见文玉小脸焦黄,两眼紧闭,额头滚烫,宋嫂说刚才在后院,文玉把喝的水全喷了出来,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快!快把赵郎中请来!”陈之洲急了,江氏平日粗枝大叶惯了,赶紧安慰陈老爷,估计就是热中暑了,没大事。
赵郎中把完脉,又翻看了文玉的眼皮,面色一沉。
“陈老爷,不太好啊!”
陈之洲大惊失色,“怎么?赵郎中你见多识广,总有办法吧!”
“小少爷病情凶险,民间也叫漫头风,我也束手无策,你们赶紧看洋大夫吧,也许他们有办法!赶紧赶紧!”
眼看着文玉浑身抽搐,两眼直翻,一家人慌忙赶着马车来到城东的圣玛丽医院,一个叫安东尼的洋大夫很快就诊断出了病情。
“这个孩子得了脑膜炎,现在英国人研究了一种特效药,盘尼西林,或许可以救他,但是,整个中国还没有这种药。”
如五雷轰顶般,陈之洲抱着文玉,一下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