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你怎么睡这了？”
熟悉的声音让佟兆英猛地睁开了眼。
女人背对着光，看不清她的样貌。
可那熟悉的声音和气味，让她模糊地感知到了她的身份。
是梦吗？
还是太阳照得眼花。
她抬起手挡住眼前的阳光，女人的样貌在眼前慢慢变得清晰。
“妈？”
她试着喊了一声。
“你怎么回事，草地上多脏，快起来。”
说着女人便拉着她的手，将人牵了起来。
真实的触感让佟兆英有一瞬间的恍然。
这…不是梦。
她站起身，后背传来女人的拍打，草叶从红色波点的裙摆落下。
“当初缠着我给你买这裙子，现在穿上了就不珍惜，你这孩子总这么不听话。”
女人嘴上唠叨着，可语气里没有半句责备。
“怎么不说话，没睡醒啊你。”
佟兆英摇摇头，落在女人身上的眼神从呆滞转为了不可置信。
“你是真的吗？”
“我看你是真睡糊涂了，”女人戳了戳她的额头，“我不是真的还能是假的啊。”
她话一说完，身体就被猛地抱住。
女儿埋在怀中，身体微微颤抖着。
她眉头微皱，感觉有些奇怪。
“怎么了小英，做噩梦了？”
女儿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她。
见状，女人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在呢，受什么委屈了都跟妈说，没关系的。”
“妈…”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声音，“我好想你。”
“说什么胡话呢，我还在这呢。”
佟兆英哽咽着，“我怕你又扔下我一个人走了。”
“走哪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去了哪…”
女人柔声说：“那你就在家里等着，我来找你。”
“你会吗？”
“我会的，”她揉了揉女儿的脑袋，“你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不管。”
“好，我等你。”
佟兆英靠在女人颈窝，那藏在记忆深处的气息，此刻正在慢慢散去。
时空在朦胧中变幻。
太阳变成了吊灯，烈阳变成了柔光。
入目是一片白，没有蓝天白云，没有红色的波点裙。
妈妈的气息，变成了刺鼻的酒精。
“主任？”
佟兆英转过头，唯一的慰藉，就是她还在这里。
“您感觉怎么样？手试试看能不能抬得起来？”
她照着景岚的话，缓缓抬起了手。
手背上的针孔，将她的幻想彻底打回了原形。
“我没事，”她嗓音干哑，“抱歉，又让你担心了。”
景岚鼻头一酸，但忍着眼泪没有落下来。
“主任您说什么呢，什么担心不担心，别瞎想那么多。”
佟兆英努力伸长了手，抚着景岚的头发。
“会开得怎么样？”
景岚将身体靠近，“复审的意见通过了，下个月我就是频道的副总监了。怎么样主任，我是不是很厉害？”
她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但那笑容着实勉强。
“厉害，我就知道…”她喘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
“主任，肚子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弄点吃的？”
“好像是有一点饿了，”佟兆英的气有些发虚，“我想喝百合粥…”
“好，我现在去买，您先缓一缓，我马上就回来。”
轻轻带上病房的门，景岚像是失了力气一般，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她双手撑着额头，肩膀微微耸动着。
寂静的走廊里，只听得一点微弱的啜泣声。
“她是一次性摄入过量的镇定药物，身体一下没承受住才导致的昏迷。你一定要好好看管住她的药，可千万别再让她过量。要不然，下次就不会是昏迷这么简单了。”
黄院长的话回响在耳，景岚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
是她的错。
是她没用，还连累主任帮她出头。
自己怎么那么蠢，如果像主任说得那样，再警惕一点！再警惕一点！
今天的情况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
什么人都保护不了，景岚，你一点用都没有…
她慢慢放开了手，顺手抹了把脸。
随后撑着扶手站起身，朝着电梯走去，去买一碗百合粥。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佟兆英便要出院，景岚和其他人劝了好几次都没用。
无奈，便也只能随着她去了。
办完出院手续，景岚帮她收拾好行李，便带着人回到了院子。
玲姨见她回来了，忙迎了上去。
“主任，身体还有没有事？”
佟兆英摇摇头，“没事，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玲姨松了一口气，“您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菜。”
“都可以，你看着办吧。”
“好，那我就买您平常喜欢吃的那几样，”玲姨看向景岚，“景小姐，房里的桌子上有煮好的鸡蛋，你让主任吃两个，我们老家那边说人出院以后吃鸡蛋可以有好运。”
“嗯，好，我会让她多吃点的。”
等玲姨走后，景岚将人扶到了卧室。
快到初夏，气温已热了起来，床上的棉被已换成了凉爽的天丝被，睡起来倒也不觉得闷热。
等佟兆英躺到床上，景岚便将桌上煮好的鸡蛋剥好递给她。
“她这是封建迷信，你也跟着信。”
“信一信也好，就当是个心理安慰。”
佟兆英摇了摇头，还是将鸡蛋吃进了肚里。
看她吃完，景岚又剥了一个递过去。
“我哪吃得了那么多，噎死人了。”
“我都剥好了，就再吃一个吧，”她跟哄小孩似的，“吃了我去给您倒杯水。”
佟兆英笑着叹了口气，而后接过了鸡蛋。
吃完，景岚看了眼时间。
“要睡一下吗？”
“还好，”佟兆英笑了笑，“住院这段时间也都睡够了。”
“那您想看电视或者是干什么吗？”
她眼神在屋内转了转，最终落在书架上，“帮我拿本书过来吧，随便什么书都可以。”
景岚点头起身，去到书架上挑了一本还算比较新的一本书递给了她。
佟兆英接过书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谢谢。”
景岚被这一句谢谢搞得一头雾水，但还未等她细问，佟兆英便拿起一旁的老花镜，“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我在这里陪您吧。”
“看书哪还需要别人陪，你去忙吧，没事的。”
“我请了假，现在没什么可忙的。”
“那你总有自己的事要做吧，别老守着我，没事的。”
“就今天一天，我明天就去上班了。”景岚话语里都是恳求，“您看您的书就好，我绝不打扰您。
佟兆英拗不过她，“好吧，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嗯。”
等景岚离开了屋子，佟兆英戴上老花镜，翻开了手中的《伊凡·伊里奇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