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降临，春节将近。
为了方便，景岚放了假便直接搬到了佟兆英的东屋暂住。
新春氛围浓厚，佟兆英的精神也罕见地好了些。不能下棋，景岚便买了些对联纸，让她教自己写对联。
教了快一个星期，这对联的字才算能看得过去。
“去贴上吧。”
“这么丑，”景岚撇了撇嘴，“就不要了吧，太丢人了。”
“就咱俩看，丢什么人，去贴上。”
主任都发话了，景岚也只能照做了。
由于两人各写了上下联，对联贴上去以后，一边是工工整整一边是歪歪扭扭，说不出地怪异。
“您觉得这样好看啊？”
“不好看。”佟兆英说。
“那您还贴，这不是给自己找难受吗？”
“我是想用这副对联提醒你要好好练字。”
景岚啧了一声，“主任你这个方法也太狠了吧，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是有效，”佟兆英抬头看着门上别扭的对联，“当年我母亲就是用这种方法，逼着我自己主动去钻研书法。”
“她说，直面自己的不堪，反而更能激发斗志。”
只言片语中，景岚大概能想象到佟兆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素未谋面，但她心里无端升起一丝敬佩。
“主任，你们那个年代的人喜欢拍照吗？”
“那当然，”佟兆英压了压门上的对联，让它贴地更紧实一些，“那个时候拍照可时髦了。”
景岚眼前一亮，“那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雀跃的心就被佟兆英下一句话给打趴下。
“但先把字练完。”
同去年一样，春晚依旧成了背景音。
景岚兴致勃勃地翻着佟兆英的相册，虽然年代久远，但保存得还很完好。
“主任，你小时候眼睛好大啊。”
“难道我现在眼睛很小吗？”
“不是，诶，我的意思是…”
“行了行了，别狡辩了。”
翻到佟兆英的全家福，景岚看到了她的母亲。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即使只是一张照片，她都能感受到女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优雅的气质。
可一想到她的晚年被病痛折磨，最后吞药自杀，她心中难免唏嘘。
相册翻到下一页，又是一个年轻靓丽的女人。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额前的碎发被一个枣红色丝绒发箍束到了后面。
女人的五官很熟悉，一看便知道是佟兆英。
“主任，你年轻时好时尚啊，这身搭配放到现在都不过时诶。”
照片里佟兆英穿着一件红色波点连衣裙，脚上是一双小皮鞋，身上的配饰也都搭配得十分合宜。
“那个时候城里开了电影院，我喜欢看电影，所以受了里面女主角的影响学她们搭配衣服，那个时候还掀起过一阵风潮呢。”
“真好看，”景岚拿起那张照片，忽然有些感慨，“如果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如果能亲眼看看，主任年轻时的样子就好了。
可命运的残忍之处就在于此。
我们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遇见，遗憾的是，时间的齿轮却只能向前。
合上相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景岚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来到屋外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景，我是王阿姨。”
听到是王丽霞，景岚忙打了个招呼，“王阿姨新年好，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来家里吃个饭。”
明天是大年初一，玲姨不会来，景岚想了下还是决定拒绝。
“抱歉王阿姨，明天晚上我在主任这吃了，所以没办法过去。”
王丽霞也知道她俩的关系，“那好吧，等你有时间了想来就随时来，阿姨都等着你。”
“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景岚一转身便见佟兆英站在自己身后。
“小杜的妈妈让你明天去吃饭？”
“嗯。”
“去吧，不用陪着我。”
“可您一个人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么些年都一个人过来了。”
“可是…”
“去吧，这几天你老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正好我也能清净会。”
“那要不然您跟我一起去吧。”
“那怎么像话，没亲没故的，我一个外人怎么好去。”
景岚还想要劝，佟兆英却摆了摆手说自己困了要休息。
无奈，她便只能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隔天下午，景岚本来还想就这事劝她跟自己一起去，但都被她给打发了过去。
没办法，她便只能自己去了。
出门前，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是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
他手里拎着一个乌木盒子。
佟兆英示意景岚接了过来，盒子包装得很精致，沉甸甸的很有份量，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什么？”她问。
“一套青花浮雕骨瓷，你替我去送给他们家吧。”
“这太贵重了，我自己买就可以了。”
说着她就要把东西往回推。
“你买是你买我买是我买，这不一样。”
景岚一向争不过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将盒子收下。
到了王丽霞家，杜梦欢给她开了门。
“景岚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她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这是我买的一些补品和礼物。”
“还有这个，是主任她要我送来的一套瓷器。”
王丽霞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
作为母亲，她很能明白佟兆英的意思。
他们两家不沾亲也不带故，却送来礼物，
很明显她是作为娘家人在给景岚撑腰。
“佟姐也太客气了，等改天我也得上门去拜访一下她。”
既是娘家人，她自然要去拜访。
“不过景岚姐，佟阿姨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啊？”一旁的梦欢问。
“我问过她了，她说不太方便过来。”
一提起这个，景岚就有些发愁。
“怎么不方便，她孩子要回来了吗？”王丽霞问。
杜梦欢扯了扯母亲的胳膊，“佟阿姨没有孩子。”
王丽霞一时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佟姐不是一个人在家？”
景岚嗯了一声，想着要不要跟她说一下自己放了东西就回去。
一想到佟兆英一个人在家，她就一点胃口也没有。
可还没开口，就见王丽霞忙摘下围裙，急急忙忙跑去厨房。
过了一会，又跑了回来，“小景啊，你带我过去咱们一起去把佟姐叫来，这大年初一怎么能自己在家吃饭。正好我这做了好些个菜，多一个人也吃不完的。”
景岚还在发愣，胳膊就被人拽着向门口走去。
杜梦欢见状，也换上鞋子跟了上去。
三人到了楼下，电梯门一开就看见刚从公司回来的杜鸣彦。
他还没来得及问，王丽霞就让他赶紧上楼去把剩下的菜做了。
等杜鸣彦回过劲来，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四合院内，佟兆英搬了个椅子坐在外面。
月亮是圆的，寓意着团圆。
可团圆二字，却对她来说分外遥远。
过去了那么久，佟兆英已经甚少想起曾经的事情。
可今天，思念却愈发强烈。
她站起身，回头望了一眼。
潦草的字迹，就像曾经的自己。
看了一会，佟兆英收回眼神。
她一向不是个容易悲春伤秋的人，就算思念，也不能太久。
太过沉浸于过去，人就会死在过去。
她将椅子搬回了屋内，正要回来关门时。
屋外响起一阵门铃声。
佟兆英愣了几秒，犹豫着走到门口。
打开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三个人站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