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宋云矜,宋国峰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而其他人的面上却露出不解,随即有人认出了她:“冉小姐,你来做什么?”
宋云矜走到钱局长身侧的座位上坐下,含笑道:“自然是来跟诸位一块儿开会的。”
宋国峰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身边人立刻站起来,将矛头对准宋云矜:“这是绣织局的干事会议,跟你有什么关系?”
“干事会议,当然是干事来了。”宋云矜说着,轻轻撩开披肩,露出挂在上面的胸牌,“我们是同僚。”
“钱局长,敢问这是您的决定?”那名干事看向钱局长,“让一个女人当绣织局的干事?”
“女人就不能当干事吗?”宋云矜歪了歪头看向他,似乎是在辨认他的脸,数秒后,她反问,“你叫潘符对吧?我记得唐兰芬当绣织局局长的时候,你可是给她舔过脚指头的。”
被称为潘符的干事脸更沉了:“冉小姐,你胡说什么!”
“刚才我听了,大家都在喊日子难过,税交得多,这里头,你叫得最欢。”宋云矜说着,走到最左边的箱子旁边,皙白的柔荑拂过箱子,不紧不慢道,“不过做生意可不是吃奶的娃娃,会哭就吃得多,关键还是得看账本,正好,我近几日就拿到了一些有趣的账本,给你看看。”
宋云矜说着,掀开了箱子盖,众人定睛一看,却见里头塞满了一本本破旧的账本,最上头还写着个“潘”字。
宋云矜拿起账本翻了起来,伸到潘符面前,柔声问道:“潘先生,你认认看,这账本是不是你家的?”
潘符不以为意地接过来,待看了几页,额头就泛起密密麻麻的汗珠子,他猛然地合上账本看向宋云矜,眼中有惊愕,有恐惧。
这是他家的私账,上头还有他的签名。
但是这些账本早就被他藏起来,有的也令人销毁了,为何却出现在这里?
宋云矜似乎没有看出他的异样,有礼貌地催促道:“潘先生,你跟大家说说,这是不是你家的?”
潘符老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这是从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你家的账本。”宋云矜笑了笑,“先前你说你日子难过,税交的又多又杂,我打算帮你把这些账本交到财政厅,请他们看在我父亲的份上,帮帮你调整一下税额,你看如何?”
潘符此刻已经知道宋云矜的厉害,更知道那箱子里头放着的可不止一本私账,而是所有私账,这些账本一旦交到财政厅,那财政厅必定会派人来调查,到时候牵出萝卜带着泥,潘家的情况可就不妙了。
潘符干着嗓子道:“冉小姐,不……不必了……”
宋云矜的手指轻敲着账本,目光满是关切:“那怎么行呢?绣织局的制度是肯定要实行的,你有困难,我们就先帮你解决困难,你也知道,我有的是银子,到时候财政厅那头说要补贴,我也可以帮你的忙。”
“不需要!”潘符慌忙拒绝,他是见识过宋云矜的手段,知道她说送就一定会送。此刻他也看出了宋云矜的目的,就是来帮钱局长的,便咬了咬牙道,“日子虽然艰难,但也不是不能过,总比底层的百姓来得安逸。冉小姐,哦不,钱局长的制度很好,如今华夏有难,我岂能一个人独自安逸,这名字,我签了。”
这里头都是人精,当然看出那个箱子里的账本,都是潘符的软肋,再看看桌子上的其他箱子,不多不少,正好和他们开会的人数相等,顿时便猜出来,那些里头有他们的软肋。
这位大帅千金单枪匹马都能把唐家搅到破产,如今公开了身份,如虎添翼,要弄清他们的老底他们又有何难?
更重要的是,门口站着的那几名警察,身上穿着的正是财政厅的制服,这其中的关系之密切,已经不言而喻了。
看到潘符签下了大名,众人瞬间蠢蠢欲动。
宋国峰眼见着大家又要被宋云矜拿捏,登时觉得他们比废物还废物,他立刻摆出话事人的庄严,恶狠狠道:“冉小姐,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如果没有做亏心事,何须担心旁人威胁?特别是像宋先生这样的人,更加要小心。”宋云矜顿了顿,幽幽道:“小心半夜鬼敲门。”
“我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我的身。”宋国峰一副正气凌然的样子。
“宋先生倒是挺自信。”宋云矜盯着宋国峰,表情发冷,“不如看看我手中的东西,再说话。”
说着,她又掀开了另一个箱子,箱子里头摆着的一堆账册,只不过上面的贴条上的名字成了“宋”。
她抓起一本账本丢给宋国峰,冷冰冰道:“宋先生做了多少善事,只怕连自己都记不清了吧?好在现在纸张便宜了,你不如看看自己这些年做的好事。”
宋国峰接过账本翻开一看,登觉头晕目眩,这上头清楚地记载着,他是如何把苏家的古董通过慈善转为真金白银中饱私囊,又或者借用慈善之名,把名下的资产挪到他处等不可告人之事。这里头随便哪一个抖出来,都够他喝一壶的。
宋云矜气定神闲地望着宋国峰道:“宋先生,可识字?需要我读出来吗?”
宋国峰蓦地将册子丢回箱子里,恶狠狠地盯着她。如果她真的是他的女儿,他绝对会让她尝尝当众揭开他老底的恶果!
他没有出声,宋云矜已经知道了答案,她转过脸,望向众人,一字一句道:“或者,其他人需要我帮忙念一念的?”
在场之人都是上流社会的人,内里的勾当都清楚,看到宋国峰的脸色变得难看,更是猜到了几分。众人不禁为宋云矜的手段,和通天的本事所震惊,同时也清楚——这字,非签不可。
若是违抗,他们只怕会像唐家那般,什么都不剩了。
有人惊觉回神,立刻道:“方才我不过是同钱局长开了个玩笑,这次的制度利国利民,我自然是全力支持的。”
这个人一开头,其他干事们也纷纷附和。
宋云矜客气地朝他们笑了笑,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
宋云矜当然也知道,沪上的这些买办学了西方资本家的伎俩,是十足的吸血鬼,跟他们谈国家兴亡,谈民族存亡,他们根本没有兴趣,眼睛里盯着的,是如何从更多的人身上,压榨出更多的利益。正因为纱厂的每一锭纺纱,都沾染着工人的血,她才决心要将他们的爪子,从那群穷苦百姓的身上拉下来,让更多的人站起来。
有些人不喜欢听道理,那就只能来横的。
正当众人纷纷动笔之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新定的制度就是狗屁,谁都不准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