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就在眼前，我忍不了。”宋云矜看向柳筝，沉声道，“舅舅就是死在他手上的，柳姨，你能忍得了么？”
“忍不了也得忍。”柳筝握紧了拳头，低声道，“好在黑龙十恶不赦，这么收拾他，也不会引起他的忧疑。”
宋云矜屈身坐到沙发上，望着面前的台灯，眸中满是痛楚：“通过黑龙的交代可知，许家在灭门案中，出了大力气。”
从前只是猜测，在得到黑龙确认的那一刻，她还是抑制不住愤怒。
许家家主许封斋的父亲，是外公幼年时的朋友，因其早亡，外公便有意扶持。
许家原本不过是个殷实人家，在外公的帮助下，越做越大。
许封斋为了巴结苏家，两家从小就结了玩玩亲。当年她刚出生，许封斋就迫不及待的上门，替她和许暮生说亲。
外公没有应允，倒是宋国锋一口应了下来。
之后，两家来往甚密，外公对许家也多次照拂。
可这些恩情，终归抵不过人的贪婪。
这件事表面上看，是唐兰芬主使灭了苏家，可拨开内里便能发现，最大的受益人是许家。
苏家一倒，那些合作的工厂、铺子、庄子等大部分苏家产业，顺理成章就到了许家的手中。
许封斋又打着帮助苏家寻找真凶的旗号，表面上给衙门施压，暗地里却故意反其道而行，以此赢得了苏家许多人脉，逐渐拓展了许家的人脉。
如今的许封斋，是外人眼中的有情有义之人。他教子有方，儿子许暮生虽生在世家，却受其父影响，心存慈悲，一心以医术救人。
许封斋不仅不怨儿子不肯继承家业，还出钱建了一家医院，经常收容那些无家可归又身患重病的人。
不仅如此，许封斋还对工厂进行改革，为工人提供丰厚的福利。
搭桥修路，施粥赠药……这一系列善举为许家赢得了无数的美名，百姓们都把他与苏老爷子相提并论。
可事实真是如此么？
柳筝也很犹豫：“许封斋如今的名声极好，只怕不像唐家那么好对付。”
“一个忘恩负义的中山狼，真的能够洗心革面，为百姓造福？”宋云矜反问道，“他最好能装一辈子，装得毫无破绽。”
“我明白你的打算，你想查出他的把柄，揭穿他的真面目。”柳筝道出了自己的顾虑，“我也不相信一个底子坏了的人，能做出什么好事，更怀疑他是别有目的，但他已经藏了十二年，要揭穿，不容易。”
宋云矜从包里取出黑龙的册子，交给柳筝。
柳筝接过翻看，面色越来越沉：“这些都是黑龙经手的肮脏事，还有他调查处的大户人家的秘辛！你想公之于众？”
“若是此刻拿出来，不仅不会有人相信，还会因为黑龙的罪行，而让真实性大为减弱。”宋云矜轻声道，“所以，这本册子不能作为证据。”
“那它不就是一本废物？”
宋云矜弯着唇，轻轻摇了摇头：“它有大用处。”
柳筝露出不解之色。
宋云矜接着道：“我已经让郑戎按照册子上所记载的案子去展开调查。”
柳筝这才明白她的意思：“雁过留痕，犯下的罪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总能让我们找到证据，成为许家的犯罪证据。”
“对。”宋云矜说着，又叹了口气，道，“但这些终归是大海捞针，想要撕了许封斋的面具，就不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些东西上。”
柳筝皱紧了眉：“许封斋不似唐兰芬，他老奸巨猾，城府极深，处事滴水不漏，想抓住他的把柄可不容易。“
“每个人都有他的软肋，许封斋也有。”宋云矜提醒道，“他想踩着外公的名声上去，总要付出点代价。”
柳筝想了想，便明白了：“你想从许暮生身上着手？”
“许封斋为了让世人相信，他的品行如外公般高洁，就连妾都不纳，如今就只有许暮生这么一个儿子。”宋云矜缓缓分析道，“虽然他把大女儿带在身边教导，可始终在生意上为儿子造势，所以许大小姐经营了多年，依旧没有许少爷的威信高。”
“从许暮生身上着手倒是个法子，但……”柳筝颇为犹豫：“你和许暮生之间有婚约，小时候，你们还经常往来……而且，苏家灭门时，他还小，没道理会参与其中。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苏家灭门之后，许暮生就娶了唐家大小姐，我和他之间的婚约早已经作废。”宋云矜撇开了与他的关系，“至于苏家灭门，他有没有参与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享受到了血馒头带来的收益。”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和许暮生有了婚约，为了让他们更加亲近，许封斋经常带着许暮生上门。
年幼时不懂男女之情，只觉得这个哥哥很和善，可再好也没有她舅舅对她好。
待懂事后明白了男女之情，对许家人便只有恨。
她可不是话本戏曲里头，那些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的佳人，去喜欢仇人的孩子。
哪怕他当年没有动过手，没有亲自策划苏家的灭门惨案，可日日对着灭门仇人的儿子，真的不膈应么？
换做是她，她只会想尽办法给对方一刀，以慰藉天上的家人。
“云矜，你误会了。”柳筝当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见过你，也知道你的模样，虽然你长大了以后变了许多，可还是留有年幼时的影子，我只怕他会认出你。”
“这点更不用担心，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自己出手呢？”宋云矜笑了起来，“我可是大帅千金，许家高攀不上，我自会派人接近他，就像对付黑龙一样，把儿子捏在手中，老子才会听话。”
也许那些心慈手软的人会认为，许暮生并未参与到当年的案子，不应该利用他。
可宋云矜不会这么认为。
他是许封斋的儿子，享受着许封斋给予的一切，是既得利益者。
就算没有动手，他都不是无辜的。
许家这场大仇，她要不计一切报复。
仁义道德，只能用在有仁义道德的人身上。
大凶大恶之徒，就应该用他们应有的方式对待。
柳筝自然知道宋云矜心头有盘算，便不再在这上头纠缠，转而道：“那宋国峰呢？你打算如何对付他？”
听到这个名字，宋云矜原本松开的拳头，又缓缓攥紧：“贪婪，虚荣，阴险，凶残，对这种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之徒，不仅要他失去一切，还得让他生不如死。”
柳筝看到宋云矜的眼眶骤然通红，便知她正被恨意煎熬。
若是旁人，杀死就行了。
可这个人偏偏是她的生身父亲。
宋云矜恨自己是因为算计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恨自己曾经叫了这个人十年父亲，恨自己流着他的血。
这恨意经过了十几年的凝聚，已到了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