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一直宣称和他交易的是唐兰芬,可细想便知,唐兰芬是家主,怎么可能会和黑龙这种人见面,其中必然有人牵线。
唐玉明作为唐兰芬的丈夫,为她卖了几十年的命,自然是最佳人选。
宋云矜在看到黑龙时,便想到了关键,此刻稍微一试,结果便验证了。
宋云矜已经从黑龙的眼中,得到了答案,她笑了起来,道:“你已经没有价值了。”
说话间,她猛然抓起手枪,直对着黑龙。
黑黝黝的枪口正对着黑龙的眼睛,吓得他身体一抖,两腿间的痛楚提醒着他,这个女人是绝对会对他下死手。
这一刻,黑龙终于慌了:“冉小姐,冉小姐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一切?”宋云矜轻蔑道,“你只剩下一条命。”
“不不不,我混了几十年,怎么可能没点积蓄呢?”黑龙慌忙道,“我有好几处宝洞,里头藏着大家族手中拿到的珠宝名画,还有好多古董,这些都……都都可以给你,只求你放了我。”
“珠宝?古董?”宋云矜不屑道,“我自然可以从你的手下那儿知道这些地方,根本不需要你开口。”
“只有我知道,为我搬运宝物的人,都被我杀死了。”
宋云矜呼出一口气,手中的枪偏了偏:“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么?”
“钱多不压身呐……”黑龙连忙说道,“在这乱世,就得金银珠宝撑着!”
宋云矜未发一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黑龙被她看得心头更慌:“冉小姐,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龙哥你攒下这么多家业,肯定帮大户人家做了不少事。”宋云矜终于开口,“把你犯下的罪行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我会饶你儿子一条命。”
黑龙抖着唇:“我该怎么信你?”
宋云矜嗤笑一声:“你只能信我。”
黑龙垂首,思考片刻,这才抬头道:“谢家的,许家的,唐家的,还有江浙一带大大小小的家族,托我办的事,我都记在一个本子里,就藏在你们抓到我的那处。”
宋云矜看向身侧的郑戎,郑戎立刻道:“属下马上去找。”
郑戎离开,宋云矜却还坐在原处,静静地看着地上的黑龙。
“冉小姐……”黑龙疼痛难忍,低声哀求,“求您找个大夫给我瞧瞧,我……”
宋云矜并未理会,轻声开口:“黑龙,你还记得十二年前,苏家的灭门案吗?”
“苏家,记……记得……”黑龙忍着痛点头。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宋云矜用力抓紧椅子的把手,声音很轻很轻,“我要你所知道的一切。”
黑龙深吸了口气,努力控制住痛苦,断断续续说了起来。
十二年前,苏家势大,苏老爷子在沪上建立了偌大的产业,纺织厂、绸缎庄、刺绣学校、面粉、马行……衣食住行,皆有涉猎。因他思想先进,且慷慨大方,甚得人心,生意也越做越广。
如此烈火烹油之势,总有许许多多人眼红。
唐家、许家都在其中。
后来唐兰芬心生歹念,与许家联手,买凶杀人,把苏家推入灭门的绝境。
宋云矜听到这里,打断道:“苏家是大户人家,护院护卫极多,守卫森严,而你手下的这批人,根本不如他们。”
“但凡大房子,都是里头烂透了,外头的风雨才会把它吹倒,苏家是大,可架不住有个内鬼。”黑龙战战兢兢道,“宋姑爷他是个不择手段之人,宁可把心爱之人,无名无分养着,也要进苏家,为的就是苏家的家业。”
“这场婚姻本就是一场阴谋。”宋云矜呢喃着道。
“宋国峰都能主动给自己戴一顶绿帽子,这种对自己下得了狠心的人,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黑龙的言语之中还多了几分羡慕,“若我是他,有了苏小姐这样的美人儿在怀,便是安安分分过日子,苏老爷子如此疼爱女儿,怎么舍得让小夫妻两受苦。”
“只凭宋国峰里应外合,恐怕也不成事吧。”宋云矜接着问道,“许家,只怕也出了不少力。”
“苏家那么大,那么多人,当时我的手下也没这么多人,自然是吃不下的。那许家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群士兵,身手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也正是这一次之后,黑龙见识到了军队的狠辣,见到就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与他们有任何交集,“他们进去之后,拿着刀,见一个,结果一个,苏家院子里的内河都染红了,也不见他们停手,那真是杀红了眼了。”
这一番话,将宋云矜的记忆拉到了十二年前。那些训练有素的刺客,如一团老鼠,所过之处,生迹皆无。
“唐家狠,许家更狠。”宋云矜攥紧了拳头,眸光之中的寒意更甚。
“两家都是无耻之辈,那许家家主更胜一筹,一边给儿子定了苏家表小姐这门亲,一边联合唐家,杀尽苏家人,谋夺苏家产。”黑龙轻蔑道,“外人对我们喊打喊杀,可这些大家族更是土匪中的土匪,恶人中的恶人,相比之下,我不过是逼上梁山。”
“逼上梁山?”宋云矜的声音里满是嘲讽。
“如果这些大户人家,都能安安分分做生意,不压榨底层的百姓,我们这些可怜人,自然就有好日子过,又何须去当土匪?”黑龙自顾自地为自己辩解开,“有好日子,谁愿意去做土匪!冉小姐,你是千金小姐,根本不清楚下面的百姓有多苦。”
十二年前,她从大火中脱身,被柳筝所救,因为怕许家和唐家发现,不仅要隐姓埋名,还要隐藏自己的能力,苟延残喘地过着每一天。
底层的百姓有多苦,宋云矜比谁都清楚。
露宿街头,卖儿卖女,今日还是弄堂一起玩耍的小姐妹,明日可能就出现在公娼馆被人明码标价拿走。
今日还是在母亲怀抱中撒娇的孩童,明日可能就站在纺纱机前,被富商压榨。
离开上海之前的每一天,都在担心自己会成为黄浦江上漂流的尸体。
底层的百姓是一只巨大的猎物,资本家趴着吸血,青帮过来卸胳膊,洋人恨不能将之拆骨入腹。而这些匪徒,同样是穷苦百姓的噩梦。
他们不敢动有权有势的富人、洋人,就去抢百姓们的救命粮。
黑龙那一处又一处藏宝洞,绝不可能只有富人的赏银,更多的是穷人的命。
“冉小姐,你……看在我落草为寇,也是被逼无奈的份上,就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和我儿子的命,冉小姐,求求你了……”黑龙跪在宋云矜面前,痛哭流涕,极尽可怜之相。
从唐家派对上他就看出来了,这个冉小姐的凶狠只对强者,只要他这个穷苦百姓,哭一哭自己的心酸无奈,求一求,她看着他这么惨,自然就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