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矜轻笑,意有所指道:“不,是我要用你,只是……怕你的命不够用。”
宋云矜的声音极为平静,甚至带着几许理所当然。
换了旁人,免不了生出不悦,偏偏谢悄不。
他直视着宋云矜的眼睛,带着点点兴奋的光亮。
他说:“阿姐,你终于想明白了。”
宋云矜微微点头,坦然道:“你很聪明,应当看得出来,我努力布局了很久,目的就是压下唐锦玉,拿到针神之位。但如今的比赛规则,表面上是由绣织局制定,实际上控制权在唐家、许家和谢家手中。”
谢悄明白她的意思:“你想请七爷出面,确保比赛的公正。”
宋云矜看了一眼谢悄:“对,整个上海滩,唯独七爷有这样的话语权。”
谢悄稍作思量,神色微微一敛:“我无法代七爷答应你什么,但是你可以自己同他谈。”
闻言,宋云矜的眉微微一挑:“自己谈?”
谢悄微微点头:“明日正午十二时,你带上一幅绣品,去康平路寓所,我会帮你争取到一刻钟的空隙时间。”
“好,那么我……”宋云矜说着飞快转身,不想背后撞到了一旁的布匹,当即痛得一个踉跄,一眼看着就要摔倒,下一刻便觉腰肢一紧,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碰到伤口了么?”他蹙紧了眉,眼中满是紧张。
她的双手下意识紧紧勾住他的脖颈,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双眸也湿漉漉的,显然是疼得很。
但是她却轻轻摇头,深深吸了口气,故作轻松地问:“到时,你会在么?”
谢悄眸光微微一沉:“你需要我在?”
宋云矜颇有些窘迫:“我只是个小裁缝,头一次见这样的大人物,万一犯了不该犯的错,怕会拖累你,若是你在,我也安心一些。”
谢悄笑了起来:“好。”
宋云矜这才露出笑容,稍稍站直了身,便以检查伤口为名,挥手与他道别。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宋云矜那羞怯又忐忑的目光迅速消失,转而代之的是复杂的神色。
她低头望着手指中的那一抹红色颜料,轻轻道:“阿拾,你会不会给我惊喜?”
……
“您这……这不是自揭身份吗?”慕宇听完徐记发生的一切,再听到宋云矜明日要造访,顿时脸色发白。
谢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整了整衣领子道:“她对我仍有猜疑。”
“这冉小姐也太多疑了,我们都演了那么多场,她为何还不相信呢?”慕宇不由地抱怨道。
谢悄的目光转向桌面,望向那幅寿字刺绣。
苏氏被灭门,唯有女婿宋国锋独善其身。
宋云矜变成了冉明姬,对亲生父亲隐瞒身份重回上海,说明她对父亲有所怀疑。也不知道当年的宋国锋,在苏家灭门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可能,正是因为受够了背叛的痛,宋云矜才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如果小心谨慎,只怕她也随着苏家上下去了黄泉路。
思及此,谢悄的心微微一疼。
她,一定受了许多苦,不止是身体的,还有心上的。
她拼了命要夺回针神的位置,为的不仅仅是她自己,更是苏家一门。
“七爷,那明日怎么办?您要以阿拾的名义陪她来见你,您又没有分身术,临时找一个和您长得一样的人,也没您这演技……”慕宇还未说完,便见到谢悄的冷眼扫过,慌忙换了口吻,“替身也没有您这气势,只怕压不住冉小姐。”
可是谢悄根本不理会,不待他说完,便转身离开,独留他一人,急得满头包。
……
“成衣铺还没有正式开张,便收到了许多订单,当日展出的那几套样式备受追捧。”徐庭嘴里说着近日的业绩,脸上却没有丝毫笑容,“眼看着交货的时间就要到了,可是绣娘却……”
这一批成衣因为威尔逊夫人的夸赞,已经成为沪上最热门的新闻,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无法完成,对整个徐记就是灭顶之灾。
徐庭虽然因为好赌丢了祖传的铺子,可这招牌还是徐家的,自然不希望它出现任何问题。
如果只是做成衣,那工期是绰绰有余,偏偏衣服上的花样必须由绣娘绣上,而如今店里的绣娘根本不够用,哪怕宋云矜开出高于市价三倍工资,也是石沉大海。
“如今沪上的刺绣一行都由绣织局掌控,而唐家是绣织局实际上的主控人,唐家下了令,所有绣娘都不得接徐记的单子,现在连铺子里的绣娘都在动摇,要不是当初立了契,这会儿只怕已经走光了。”徐庭愁眉苦脸地道,“早知道就不得罪唐家,去唐小姐那求求,说不定还能解燃眉之急!”
宋云矜正在整理送给七爷的绣品,听到这里,冷笑一声:“你觉得可能么?”
这笑声打破了徐庭幻想:“咱们是踩着唐家有了如今的名声,但这泼天的富贵,咱们也接不住。”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宋云矜整理好包袱,冷冷丢下一句话,便朝门口走去。
徐庭望着宋云矜的背影,两条眉毛几乎耷拉到了耳边。
……
宋云矜当然知道眼前的形式,眼下能破局的,便只有谢七爷了。
他和她一样,都是上海滩突降的变数。
下了黄包车,便见到一道清瘦的身影立于门口,是谢悄。
今日的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像是从刚刚放学回家的学生,有着少年郎独有的热切。
见到她出现,他远远迎了上来:“阿姐,你提前来了。”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她停下脚步,取出一个棕色的方形盒子交给他。
“是什么?”他有些惊讶,拿过打开一看,却是一个黑色的领结。
“嗯,我亲手做的,你喜欢么?”她微笑着问。
“是惊喜。”谢悄说着,正要合上,宋云矜却先一步拿出领结。
“我帮你戴上,试试看衬不衬你。”说着,不待他点头,她便举高了双手。
谢悄顺势俯身,由着她将领结套到自己的脖颈。
她的动作细致而轻柔,打完领结后,又按下他的肩膀,伸长了手臂去整理他衬衫的领子,混着药膏的体香,便在她的一举一动中,钻入他的鼻息之间。
他的心弦似是被轻轻拨了拨,颤得耳尖微微发烫。
宋云矜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目光越过他发红的耳尖,顺着掀开的领子,落入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