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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紫玥见他脸色不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像透明的玉一般,她沉默了片刻,还是轻声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等我忙完了再来看你吧,你,好好保重。

说罢,她牵着阿呆就向外走,经过羽千夜身边,几乎不敢做任何的停留。

等等!尽管她已经走的够快了,可还未到门边,身后已响起了他的声音:为什么突然要走?如果是因为早上的事,我再一次给你道歉,我保证以后不会犯浑了。

萌紫玥恍若未闻,脚步不停,手里的阿呆搞不清状况,又跟不上她急切的步伐,小小的身子便显得踉踉跄跄,蹒跚不止。

突然,身后有风声袭来,羽千夜的手紧紧拉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前行,声声情急:给我个理由,昨天,甚至早上我们还好好的,你不能让我上一刻在天堂,下一刻便把我扔进地狱!

萌紫玥叹了一口气,侧头看着他道:你想太多了,哪有什么理由?我不过是想回饼店看看,再说还要把阿呆送回去,你这里太医扎堆,奴仆成群,我无所事事,委实闲得慌。

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

羽千夜紧盯她的眼睛,见她一脸认真,原本惶惶不安的心情也随之消弥,他迟疑地凑近,似乎想抱住她:阿呆可以留在王府,花园占地很广,够它闹腾的……如果你觉得闲不住,也不是不可以回饼店,我帮你把饼店顶下来,再找人帮你经营,你不必事事亲为,又随时可以去察看,这主意如何?

萌紫玥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随后浅浅一笑,我要饼店做甚么?我不过是享受做事的乐趣,体味人生罢了。

她挣了挣被他握紧的手臂,低声道:放开我啊,这成什么样子?徒惹阿呆笑话。

阿呆看看萌紫玥,又看看羽千夜,黑眼解里满是不解。然后它不知在哪抓了一颗花生扔进大嘴里,嘴巴左呶右呶的飞快,还发出喀嚓声音。

羽千夜放开了她的手臂,却骤然用力将她搂入怀里,阿呆被吓到了,连忙松开萌紫玥的手臂跳到一边。而羽千夜却一连串地道:你骗我,你明明说好要来照顾我的,我身体还没好,可你却改口了。你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你告诉我啊?如果我错了,只要你说,我一定改,可你要这样一走了之算什么意思?

他如墨的发丝倾泄下来,如水般又凉又滑,贴在萌紫玥脸上,有丝丝缕缕的香气将她萦绕。她拂开他的发丝,在他怀中显得异常的冷静,然后沉默。

似乎沉默是她今天做的最多的事。

俄顷,她抬头望着他纯澈魅人,却带着一丝企求的双眼,清清楚楚地道:我本想和你好聚好散,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那你听好,我不想和你这样夹缠不清了,我要和你一刀两断!

她的话毅然决然,掷地有声,双眸更是平静无波。

羽千夜顿时如遭雷亟,他只以为她是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在耍小性子,他伏低做小的多哄哄就好了,横竖是自己不对,却完全没料到她竟然决裂至此。

他精致绝美的脸庞上显出震惊之色,双臂慢慢松开力道,垂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哑声质问:你要和我一刀两断?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我做错了什么?值得你这样狠心的对我?

萌紫玥惟有再次沉默,许久才咬牙道:事已至此,我就明说吧……

实际上,嘴里成串的话语倾泄而出,她却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反正她不敢看羽千夜那双专注盯着自己的灿灿黑眸,那里面隐隐流露出脆弱和惊痛会令她的心也被扯痛。

也不敢看他满是无辜之色,却又流露着痛楚的脸,怕自己会心软: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并非你们这里的人,我是孤魂野……唉,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横竖我一开始就错了,从头到尾,我的想法都是错的……许是我给你了错误的暗示,但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还没有适应过来,往后,我……

你说这么多,我一句都听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只想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一刀两断?羽千夜嘶声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他胸口剧烈起伏,显见是气得不轻,而原本含情脉脉的美目此刻全是受伤的痛楚和迷惘。

萌紫玥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许久,见他眼圈微微泛起红色,终究是抵不过心软,忍不住低声道:我必须要离开,不管我身份多么低微,但首先我是个有自主意识的人,你都要选……妃……

啪!雕花大门突然被人踹开,打断了萌紫玥话,她将舌尖上的那个吐了一半的妃字咽了回去。

紧接着,一道挟带着凛凛寒风的高大人影,气势如虹的闯了进来。他的身后紧紧跟着一脸左右为难的王娇娇、一副焦头烂额状的傅逸云,还有手持武器,嘴角残有血迹的风胤颢和陌缥郜。

羽千夜惊讶地看着来人:四哥。

萌紫玥趁机退出他的怀抱,然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湮国素有战神之称的锦王殿下。就见他刀裁长眉斜飞入鬓,朗目星眸,鼻挺唇薄,锃亮银甲加身,一身绣蟒纹的玄色披风随着他勇住直前的步伐猎猎飞扬,端地是英气逼人,豪气万丈。

萌紫玥得出结论,锦王和羽千夜不愧是一个妈生的。两兄弟不但颀长俊美的不似凡人,还美的不带重复,各有各的味道。小的衣袂蹁跹,风华绝代,人似欲乘风的谪仙。大的英姿飒爽,威风凛凛,铁血气势十足。

羽寰一身冷绝孤傲,星眸漆黑得犹如一汪万年深潭,先是冷冷看了萌紫玥一眼,旋即对着羽千夜叱道:圣旨早下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给我婆婆妈妈,儿女情长!你是想抗旨不遵?还是想仗着他的宠爱持宠生骄?

羽千夜面不改色地挥手挥手,王娇娇和傅逸云抹着额头的冷汗,躬身退出。

风胤颢和陌缥郜一脸愧疚之色,想要请罪,羽千夜竖着一根玉雕似的手指摇了摇,轻描淡写地道:四哥要做的事,天下没人拦得住,除非你们敢犯上杀了他。两个侍卫深深低下头,锦王殿下要硬闯,他们投鼠忌器,只有挨打的份,自是挡不住。

屋中只剩下三人一猴,萌紫玥无意逗留,再呆下去,她便要被扣上红颜祸水的大帽子了,这个责难太沉重,恕她受不起。她对怒气勃发的锦王抱了抱拳头,也不管锦王乐不乐意,接着向摇头晃脑、呆呆看戏的阿呆招招手,转身向门边走去。

玥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离开我吗?羽千夜睫毛轻颤,眉锋敛聚重雾,声音依旧那么清澈干净,却透着几丝让人心疼的苦涩。

萌紫玥沉默着往前走。

羽寰却悖然大怒:羽千夜,你够了吧,当我是死人啊?你还有大事要做,待事成后,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现下,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必须跟我走。

羽千夜置之不理,彼时他着一件绣金织锦面的紫貂皮大氅,只见那华丽的衣摆一旋,他几步越过兄长挡在萌紫玥身前。

他唇瓣抿紧,垂目看着她,不发一言,倔强执拗。

萌紫玥微微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想,锦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想说的时候来,这就是命!她嘴角微弯,向羽千夜浅浅一笑:你先去忙,回头我再给你解释。

我现在就要听解释!羽千夜静静地看着她,眼睛亮的出奇,犹似蒙上了一层湿雾。

蓦然,一股强烈的劲风袭向萌紫玥的后背,伴随着羽寰怒不可遏的声音:红颜祸水!我现在就替你杀了她,如此一来,你便心无旁骛,了无牵挂了。

四哥,你不要太过份。羽千夜眸色一寒,声音冷如冰棱齐骤。只见他飞快地将萌紫玥往怀中一揽,宽大的袍袖一挥,一股不逊于锦王的内息挡回萌紫玥背后的劲风。

他气势骇人,黑眸中风云翻滚不息,一步不退地逼视着兄长,一字一句清澈若滴泉:你要怎样做都可以,惟独她,你不能碰!

萌紫玥从未见过那样的羽千夜,他异常俊美的脸冷的犹如雪山顶长年化不开的积雪,还带着一丝傲然不羁,眉宇间似敛聚了天地光华,霸气横生,睥睨万物,让人恨不得对他府首称臣。星子般璀璨地眸子里盛满怒火,隐隐闪过一抹嗜血的红光,令人不寒而栗。

对面的羽寰收回手,皱了皱眉,论武功,他便是再练八十年也不是弟弟的对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羞愧的。但他恼火的是弟弟为了一个女子公然对他出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哼,他还非要一争高下不可,难不成他就比不上那个女子?思及此,他翻手又一掌,这次,他不打萌紫玥,他打羽千夜。

长兄如父,羽千夜将萌紫玥护在身后,不避不让,打算生生受了他这一掌。

萌紫玥一看这势头不对啊,让人家兄弟阋墙,罪过罪过,偏偏这盆狗血还不是因爱生恨。她连忙挡在羽千夜身前,对着锦王喊:停,停,锦王,千万莫伤了兄弟情份,我马上离开。

玥玥,不可!羽千夜被她冒冒失失的动作吓得心胆俱裂,他内息深厚,四哥打他跟挠痒痒差不多,但她素来娇滴滴的,怎堪受四哥一掌?半掌都会要她的命。

他想也不想的向羽寰挥出一掌,也不知用了几成功力。

噗!羽寰被他如海潮般澎湃的掌风扫到,整个人飞了起来,撞到了对面的黄花梨木翘头案。他艰难地翻身坐起,胸中气血翻滚不止,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画面似静止了一般。萌紫玥抚额长叹,简直不忍目睹,心中叫苦不迭。她推了推呆怔住的羽千夜:快去……

四哥!羽千夜连忙向锦王跑去,还不忘拉上她。

被悲剧的锦王不干了,他抓起翘头案上的卷册,笔墨,纸砚,古琴,细瓷瓶——但凡能抓到的东西,统统向羽千夜砸去,并不顾风度地伤心大吼:你他娘的能干了?武功好了不起啊,就是用来打自家兄弟的?

若是没有玥玥在身边,砸也就让他砸了。羽千夜不动声色地挥开那些如雨点似的杂物,不但萌紫玥没受一丝伤害,他自己依旧纤尘不染,风姿飘逸……

噗噗……羽寰越发恼怒了,目眦欲裂,气急攻心之下又连喷几口热血。他用颤抖的手指指着羽千夜,吼得地动山摇:你是想气死我呀,我现在就死给你看!这个女人,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看着办!言罢,他两眼一翻,干脆晕了过去。

四哥!

整个九王府好一番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气势恢宏的宝睿王府大门口,萌紫玥牵着低头打量虎皮背心的阿呆站在台阶下。

羽千夜站在台阶上,长身玉立,优雅清绝,身后是镶嵌着硕大的金色铜钉的朱红大门。阳光轻洒,风撩起他如丝的黑发,紫色大氅翻飞,依旧风姿缱绻,虚无飘渺,宛如神祗般俊美。

他清澈的目光静静地凝望着萌紫玥,声音依旧清若幽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玥玥,你等我。

萌紫玥向他挥挥柔荑,笑意宛然:回去吧,锦王见不到你,又不知道要闹成哪样了。

羽千夜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的笑脸,目光变得朦朦胧胧,似带上了浓重的水色,喃喃地道:你要等我……

萌紫玥恬淡一笑,声音竟带着优雅和调侃:等你一万年。话落,她回身带着阿呆向前走去。

身后,羽千夜一直站在那里,目光绵长幽远,双手却不知不觉扣进身后的大门里,指甲翻起,鲜血横流,而他,犹自未觉。

……

回过头来,再来说说宣安候府。

月院内,沈氏的断腿还未愈合,元夔仍未来看她。她气闷心烦之余,几乎将全部的心神放到儿女婚事和萌紫玥身上。

待听到女儿带回来的消息后,她脸上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且发自内心:真是太好了,只要她能去参加,淑贵妃一定会言出必行,到时雪儿便会成为人人称羡的九王妃了。

她哈哈大笑,得意不已:届时,我一双儿女,儿子是当朝驸马,又有张大将军府作依恃。而我的女儿,更是地位尊贵的九王妃,哎呦,我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一瞬间,她得意忘形,觉得伤腿都痊愈了。

但元朝雪下面的话却让她脸色又阴沉下来:娘,你不知道,那贱人现在变得可凶悍了,她在外面做事,又不见的多高贵,还要吃苦受罪,可她竟然乐此不疲,居然大放厥词,道她如今过的日子强过在我们府中一千倍。

她真这么说?沈氏怒火从生,眼神阴森的可怕:这小贱人不会将我们府中的事泄露出去吧?她一日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一日如鲠在喉,芒刺在背,不除之而不后快。

娘,小声点,当心哥哥听到。她们娘俩正在里屋说体己话,元朝暮在外面的偏丁喝茶。

元朝雪压低声音道:您不知道那贱人将红袖整治的多惨啊!说起来就叫女儿恶心……她将萌紫玥用牛粪替红袖洗脸的事这么一说,连沈氏听的都咋舌不已,恨不得自叹不弗。

元朝雪撇了撇嘴,又道:真是叫人不服气,她做的这样过份,哥哥非但没怪罪她,反而一直代丫头给她赔不是。红袖气的都没脸见人了,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去向公主告状,结果公主听了,不但不替她出头,还让她以后把那爆炭脾气改改,莫像个爆仗一样,一点就炸,总有一天会坏了大事的。红袖是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她是想为谁出气?还不是想为公主,可落到最后,她哪边都没捞着好处,气得只差跳河抹脖子。

说起这话,沈氏心头也燥火,按她的盘算,本来就是只要儿子的病一好,便不留萌紫玥了,或弄瞎弄哑了远远的卖了,或直接找个错处打杀了事,横竖她如今没了正妻的身份,想怎么处置她,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可千算万算,她没算到儿子心里竟然悄悄的有了萌紫玥,宁愿得罪公主也要留她做个妾。

你说天下的女子或其多?何必非要留这么一个惹货的根苗在身边?倘若有一日事情穿了皮,固然能想方设法的瞒过去,但总是留了个话头给人拿住,怎么想怎么失策。

心里想着,她烦闷地道:若是她去见了淑贵妃,被淑贵妃问出实话,也对我们家大大的不利,还怕殃及你的和九王爷的婚事,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成。

元朝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不能嫁羽千夜,但凡能影响她当九王妃的事,她都会慎重的对待。

她立即开始思索,还真想起一事:娘,哥哥不是说他手中有那贱人的身世吗?娘何不招哥哥来问个清楚,看她究竟有个什么身世?也好对症下药。

她区区一个孤女,能有个么身世?保不齐你哥哥就是想骗她回来罢了。

元朝雪嘀咕道:哥哥说的煞有介事,不像做假。但似乎那贱人对其身世也不在意,竟然没有和哥哥回来。

沈氏立即一脸骄傲地吩咐秋桂:去请咱们的准驸马进来。

元朝暮进来向母亲施了一礼,沈氏忙让人看座,看茶,又言笑晏晏地道:你和公主来年三月便要大婚,钦天监日子定的有些仓促,再加上娘的腿不好,这许多事情倒是累着你妹妹帮衬着,你也要多上上心。

元朝暮谢过妹妹,才道了一句:儿子知道,劳母亲费心了。言毕,便心事重重的坐下,似无意多说的样子。

元朝雪开门见山地道:哥,妹妹听说你手中有个荷包,是关于萌紫玥身世,可有此事?

元朝暮看了妹妹一眼,又看到母亲也是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倒也没有隐瞒:是有个荷包,许是跟她的身世有关,但儿子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想来用处不大。若是真能凭这个荷包找到身世,她为什么表现的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压根不关心?

哦?暮儿,荷包给为娘瞧瞧。

是啊,哥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们都看看,说不得能瞧出点端倪。

元朝暮将荷包拿了出来,交给秋桂呈给母亲。

沈氏见那个荷包虽然旧旧的,但洗的很干净整洁,石榴红的颜色。荷包上用金色的线绣着一朵花。

沈氏正过来,反过去,反复端详了好几遍。又递给元朝雪,让她也看看,母女俩皱着眉头,打量了半天也无果,那金花极为眼生,好似并没有见过,就算见过,也定是不常见的花。

这是什么花啊?还有这里面都装着些什么啊?看不出是什么花,沈氏皱着眉头,解开荷包的扎头,往里细细查看。

看了之后更迷惑了:这都什么啊?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夫人,候爷来了,候爷来了!忽然,外面传来丫鬟一迭声的禀报。

沈氏一惊,手上的荷包叭嗒一声掉到铺上而不自知,她心里有惊、有喜、有怨,一瞬间百种滋味涌上心头,竟让她不知所措,呆木若鸡

元朝暮和元朝雪连忙起身去迎接父亲。

元夔大步进屋,见两个儿女向自己行礼,又见沈氏似大梦初醒,想要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他摆了摆手,沉声道:你还是莫要动了,歇着吧。

他解下披风,撩袍坐下,接了丫鬟奉上的热茶,刚要开口,眼角余光却瞥到一物,一时便忘记了要说的话,只管盯着那物出神。

沈氏原本还以为他在看自己,慌忙的伸手抿头发,抚鬓角,生怕自己仪容不整惹他嫌弃。还是元朝暮发现蹊跷,指着铺上那个荷包道:娘,荷包掉了,给儿子吧。

元夔却突然道:什么荷包?拿给为父瞧瞧。

元朝雪拾起荷包,一边奉给父亲,一边道:是萌紫玥那小贱……她的荷包,哥哥在她的衣箱里找到的。

元夔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捏着拳头大小的荷包细细的瞧,眼里的光芒忽明忽暗,高深莫测。沈氏见他看的认真,忙将荷包里掉出来的一物递上:这也是这个荷包里的东西,妾身将将打开看,不妨这东西掉出来了。

元夔对她的话听而不闻,兀自瞧着红色荷包面上那朵金线绣的花,脸上的神情既惊又喜,又骇又怕,一一交错变幻不停,良久,喃喃地道:金色曼陀罗花!没错,是金色曼陀罗……

他倏地攥紧荷包,对着众人道:这荷包,是萌紫玥的?见众人无不点头,他又取走沈氏手中的物品,发现就是一颗指头大小的木头珠子。打开荷包,里面还有六颗同样的木头珠子,大小没什么区别,仅是颜色略有些不同。

元朝暮细细瞧着父亲的神色,不由询问:爹,有什么不对吗?还是紫玥她……

没什么不对,甚好!元夔脸上骤然现出了开心的笑容,他抚掌哈哈大笑,捏着那荷包好似如获至宝:极好,极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金色曼陀罗,哈哈!

屋内的人皆看着他发呆,自打德馨轩被烧毁,元夔的脸上就只剩下重重的阴霾,再没开怀大笑过,因为这个毫不起眼的荷包,他却笑得宛如得了失心疯,众人心里惊异莫名。

元朝暮忍不住道:爹,是因为这个荷包您才这样高兴吗?可紫玥她并不重视这个荷包啊。

元夔闻言,停止大笑,抚着下颌上的短须在屋中走了两步,挥手摒退下人,这才正色道:暮儿,你怎知她衣箱藏有此物?

元朝暮躇踌片刻,斟酌着道:儿子无意中发现的,儿子想既然她放在夹层,那肯定是重要的东西,便擅自揣测与她身世有关。

实际上,元朝暮并没有说出实话。以前,他病的昏昏沉沉,总是会听到那个冲喜的少女在他耳边絮絮叨叨,道是衣箱夹层有一物,与她的身世有关。彼时他并没放在心上,但架不住她重复说,心里就有了个模糊的概念。

这次紫玥离开,他突然想到她不会是找到自己的身世了吧?待打开衣箱夹层,却只发现一个旧荷包。他也不知这东西是不是她口中说的与身世有关的一物,左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想用这个试试,看能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回来。

但紫玥压根本不在意,对这个荷包瞧都没瞧一眼,倒弄得他也没了章法。

元夔捋须沉思,缓缓地道:如此说来,你也不知道这荷包是不是她的,但不要紧,问她本人行了。不过,本候大胆猜测,这荷包**不离十是她的了。哈哈!说着,他脸上又露出了被元宝砸中的痴傻笑容。

元朝暮看了那荷包一眼,眼神闪了闪,嘴辰翕了翕,欲言又止。

……

自打那天离开宝睿王府以后,萌紫玥便将阿呆送回白马寺,交予释圆大师,跟着就回到后山的小屋收拾了一番。

趁着难得的太阳,将被褥等物搬出来晒了晒,又重新绘了几份图,写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待自己的心情完全平静下来后,已是两日之后了。

她先去首饰铺交了一张项链图,收了上一张图的银子,再拐去成衣铺如法炮制。事毕后,便去菜场买了两对蹄膀,然后回到梁记。

梁老板和梁夫人见她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慈详的笑容。梁夫人接过她手中的蹄膀,便命下人去炖汤,直道大伙晚上加餐。

而梁大可见到萌紫玥回来,高兴坏了:小月,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你没事吧?我好担心你被那位大人刁难,还有,那个王爷没有为难你吧?

他聒噪不休,萌紫玥却含笑不语,直到他拉了拉她的衣袖:小月,你穿上这身衣物就像一位贵公子,不,比那此贵公子还漂亮高贵。

萌紫玥恍然想起,自己居然忘了换回旧衣,还穿着羽千夜为她准备那套蓝色的衣物,她默了默,心道,以后再还给他吧,谁叫他把自己的旧衣扔了呢。

她眼角扫过院子,发现有个锦袍加身的陌生人站在那里,正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目光讳莫如深。她不解地问梁大可:院子里那人是谁?是你带回来的朋友吗?

哎,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梁大可一拍自己的脑袋,懊恼不已。

他丢下萌紫玥,跑去院子里将那人拉到她面前,小月,这位是张大哥,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哦。前儿个,我上街的时候,一辆马车的马匹突然发狂,马车向我撞来……小月,你是没有看到,当时的情形好危急!好吓人!我被吓得不能动弹了……多亏张大哥他及时的推开我,我才保住了小命,要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但是张大哥为护着我,自己却受伤了。

他口中的张大哥中等身材,约摸二十出头的样子,眉眼疏淡,相貌也还周正,偶尔目中露出精光闪闪,显示出他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普通和斯文。

萌紫玥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对张大哥肃然起敬,拱手道:多谢张公子义薄云天,救人于水火之中,也算大可遇上了贵人相助。

张公子拱拱手,声音中气十足,豪气干云:微末小事,不必挂齿。张某虽然和大可贤弟没结交几天,但已听他提过小月公子不下数十次了。他对小月公子你推崇备至,佩服不已,也令张某好奇万分,总想亲自结交一番,可惜一直无缘相见,今日才得偿所愿,小月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萌紫玥连忙客气的拱手一礼:张公子愧煞我也,不必一口一个公子,叫我小月吧。

张公子也豪爽地笑起来:这样最好了,张某原名张耀,痴长两位几岁,如小月贤弟不嫌弃,随大可贤弟称我一声张大哥就好。

梁大可和萌紫玥都笑了起来。当即叫了声张大哥。随后梁老板命人整治了一桌洒席,自已一家人,还令萌紫玥相陪,以谢张耀对其儿子的救命之恩。

这顿酒席倒吃的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张耀并非本地人氏,但他谈吐风趣,兼之少年游历时去过不少地方,性格又不拘小节,很快便与梁家人打成一团。便是连萌紫玥也觉得梁大可能交得这么一个朋友,真心不错。

日子平淡如水,一晃几天过去了,其间傅逸云来传过信,道是王爷领了圣上的旨意,当天便带着人马去庆海肃贪了,不日便要回来,请她耐心等待即可。彼时她正在用小石磨慢慢磨着胡麻粉,寒冬里,能喝上一碗胡麻糊,那也是不错的享受。闻言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梁夫人最近愁的不行,以前挺白皙的一张脸,随着年龄的增长,斑点也跟着增长了不少。其实这是个极为普遍的问题,谁还能永远保持美丽年轻啊?

但女子皆希望自己今年二十,明年十八。所有爱美人士都不遗余力通过各种方法来延缓自己衰老的步伐。

萌紫玥前世还没有老便死了,不曾有这样的经历,但身为女子,心情是一样的。她想起看到过的一些超简单的祛斑方法,据说长期坚持会有效果。她细细回想了一遍,慢慢写在宣纸上。

新鲜茄子祛斑:选用新鲜茄子,用刀把茄子切成小片,擦面部有雀斑的位置,直到擦红为止。然后再用清水洗去残留蔬菜汁。坚持一段日子,两颊的雀斑就不知不觉消失不见了。

青菜汁祛斑:洗脸后,可用一些青菜汁拍面部。(这是因为斑点大多时候就是黑色素的沉积,而长斑点的肌肤一般都偏酸性,菜汁中所含叶绿素被皮肤吸收,使之呈中性。)

萝卜祛斑美白:新鲜的萝卜,也有祛斑增白,补水润肤的功能。萝卜洗净后榨汁,早晚洗脸后,用汁液拍在脸上即可。

暂时只想到这么多,她搁下毛笔,吹了吹纸上的墨汁,待其干得差不多了,便拿起宣纸,从寒风萧索的院子里穿过。

院子里空无一人,她垂着头,默默想着心思。

就在这时候,嗖!的一道破空之声传来,她吃了一惊,蓦然侧头——但见一枚小小的飞镖扎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镖身上穿透着一张纸条。

谁?她轻喝一声,灵动的双眸中凌厉之色一闪而过,抬眼打量了四周一眼,周围一片寂静无声。她走到树下,拔出飞镖,取下纸条,打开来。

原来是飞镖传信,信上只有四个字,潦潦草草,却令人悚目惊心——锦王,快逃!

她不动声色地将飞镖藏于袖中。

逃?她也想逃啊!日夜都想逃走,银子都准备好了。

她不知道给她传信的人是谁,消息真实可靠不?但如果是锦王要对付她,恐怕她的一举一动早落入锦王眼中。还有,她若是逃了,淑贵妃和福昌公主会放过梁家吗?而释圆大师会失信于元夔而放她离开吗?

就在前儿夜里,她睡在屋子里都能听到坡下传来清晰的打斗声。但用不了多久,打斗声便消失了,世界一片安宁。

她墨玉般的双眸无波无澜,面无表情的将纸条紧紧攥在手掌中。片刻之后,她放开紧握的拳头——纸片已成粉末,扬扬洒洒地随风飘走了。

小月?你怎么在院子里发呆?多冷啊

忽然,梁夫人端着针线笸箩从东厢房出来,她望着她,一脸的疼惜之色:看你小脸都冻成青白色了,天可怜见地,快跟我进屋子吧,暖暖手。

萌紫玥倏地惊醒过来,脸上露出了甜笑容,不了,夫人,这是祛班的土方子,你先用着试试,都没什么副作用。等晚上我得闲了,再帮你写几张美白方子,日后你也可以用得着。

她将宣纸交给梁夫人,转身便向前面而去:我仿佛听到铺子里有人在找我,我先去瞧瞧。

这孩子!跑这么急做什么啊?梁夫人摇了摇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还真别说,前面的铺子里还真有人来找萌紫玥了。不是旁人,正是元朝雪和元朝雨。

元朝雪的眉毛修的短粗,画的黑黑的,脸上涂着白白的粉,嘴唇点着鲜红的一点胭脂,额头贴着梅花钿,身披大红羽缎貂皮的披风,正是九王妃选妃画像上的那一件,红的似火,又似血,刺的人眼前一片红光。

萌紫玥觉得她脸上的妆容甚是眼熟,除掉梅花钿,拿上一把扇子,整个一岛国的艺妓形像。元朝雨今儿一反常态,不再浓妆艳抹,仅薄施朱粉,显得非常素静,倒像和她姐姐掉了个儿。

怎么是你们?萌紫玥微蹙着眉,淡淡地道:不是说过,莫要再来找我了。

元朝雪瞟了一眼萌紫玥身上寒酸的旧衣,嘴角撇出一抹讥笑,伸出纤纤玉指,状似不在意的抚了抚自己头上的累丝金钗,又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翡翠葫芦耳环,再倾身拂了拂自己新做的石榴裙,露出缀满明珠的精致绣花鞋。

然后她下巴微抬,斜斜看着萌紫玥,眼神带着不屑一顾的轻蔑,还有阴冷:我说,你还扮上瘾了?一个女子做男人,见天这样装模做样的不累吗?

萌紫玥不冷不热地道:我累我快乐,这无须元大小姐操心,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所为何事而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如果不是要命的事,恕不奉陪。

哼!当真粗鄙不堪!元朝雪挥了挥帕子,香气袭人,她一脸高高在上地道:你以为我们愿意来啊,还不是迫不得已。

她用下巴点点妹妹,颐指气使地道:你同她说,我懒得和这种身份低贱的人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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