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二年,帝师范睢老先生去世,皇帝亲临赐祭,谥号“文正”。大将军裴旭、首辅苏彦,皆执弟子礼扶棺祭奠。
范老先生珍爱太子,将诸多珍藏孤本皆留给赵政,储君亲去墓前悼念,泪落不止。
范睢状元入仕,两代帝师,出身官宦之家,却无轻浮奢靡之态。中年远赴凉州,教养七皇子,出谋划策,尽心竭力,扶保今上荣登九五。为官正直,政绩卓着,敢于揭露弊症,力推新法,任人唯贤,使世家与寒门并立于朝堂之上。
李冬白一身素服,在杭州府对着京城方向遥祭。
天禧三年,大将军裴旭率领舰队,远渡重洋,剿灭倭国,封大柱国。
一只苍鹰振翅高飞,于黄昏时落在了皇宫东侧的鹰房。
陈星接过密封的竹筒,当即撩起袍摆,急匆匆的去见皇帝。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响起,皇上已经病了好些日子,他不许太子在旁边亲自服侍,唯恐过了病气,传染给儿子。
陈星进去少顷,里面便传出皇帝开怀大笑的声音,他一边咳嗽一边道:“冬白的野心大着呢,她还要我开海通商,交游万国,威加四海,凡舰队行过,铁蹄踏处,皆归大梁。”
“南境已平,东方束手,匈奴不敢寇边,西夏岁贡称臣。陛下夙兴夜寐,无一日懈怠,文治武功,皆能称为圣君。”陈星看着皇帝瘦削的侧脸,字字铿锵。
皇帝接过小禄子端过来的茶,缓缓喝了一口。
他嘴角还留着一丝笑意,道:“冬白说给我送了礼物,你这些日子看着些,东西一到,赶紧送进宫来。
她还说大宝今年要成亲,娶的是晋城穆将军的女儿。衡哥儿九月也要和俞大将军的幼女定亲。你去库房,挑些贺礼送过去吧。”
陈星应是,看皇上脸色好了不少,又接着说起太子和裴初一的趣事。
“裴少爷和太子殿下这么要好,昨天不知怎的打了起来,两个人把武功、射箭、背书、策论都比了一遍,裴少爷出宫的时候,还气得流眼泪呢。”
小禄子也凑趣:“听说到了晚上,咱们太子殿下又心疼起裴少爷来,跟着护卫出宫了一趟,把自己爱不释手的那张弓送给了裴少爷,还摸了摸人家的头,说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皇帝想着儿子那个傲娇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星和小禄子对视一眼,稍稍放下心来。
裴初一为了那张弓,表面上虽然算了,心里还是不服气的。
那幅小画像上明明就是他的娘亲嘛,和他爹贴身带着的小玉人长得一模一样。
而且太子的母亲皇后娘娘,明明和画像上一点儿也不像。
画像和小玉人都喜欢对着他笑,哪里有皇后娘娘那双眼睛冰凉刺人。就算对着太子哥哥,皇后娘娘也端着架子,仪态万方,连挑起嘴角对着太子哥哥笑的时候,都让人心里热不起来。
爹爹说娘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祖父母也总是叹气。太子哥哥说,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就是死了,他才不信。
爹爹总是在外面打仗不回家,可是三年前他身受重伤的时候,裴初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明明看到了娘亲坐在床边。
娘亲对他笑了一声,又把他抱了抱,亲了一口,还嫌弃他死沉死沉的,裴初一睡过去以前,看到了爹爹满含笑意的眼睛。
爹爹温柔慈爱,可是却不怎么爱笑。
原来,爹爹笑起来,这么好看啊。
第二天,他以为这都是一场梦,可是爹爹案头摆着一个小药箱,一看就和他小时候那一只,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兴奋的问爹爹:“昨天晚上娘亲是不是来了?”
爹爹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裴初一摇晃他的手:“我好想娘亲啊,到底是不是娘亲,我也是有娘的孩子对不对?”
裴旭一愣,显现出一抹愧疚之色。
他点头道:“是,初一也有娘亲,你每年收到的礼物,就是她送的。”
裴初一兴奋极了,他不贪心,或许娘亲和爹爹一样,也要常年在外面打仗,才总是不能回家。
“娘亲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这一次,爹爹却没有回答。良久,他说出一句:“她说会在初一最开心快乐的日子里,再来看你。”
裴初一便高兴的嗷嗷叫,他以后每一天都会开心快乐,等娘亲知道了,她就会抽出时间,再过来抱着他,把眼睛弯成一双月牙,对着他笑。
天禧四年,裴老将军病逝,半年以后,裴老夫人紧跟着离去。裴旭解职离任,回卢阳城丁忧三年。
天禧五年,突发瘟疫,其势汹汹,竟然传进了皇宫大内。皇帝染病,从小侍候太子长大的贴身嬷嬷身死,七皇子生母病逝,宫女内监患病者过百,死者二十余人。
天禧六年,西夏多年内乱终于落下帷幕,圣女殷不离登上王座,当朝理政。
天禧七年,五皇子谋害储君,被夺爵圈禁。皇后为了亲子,将五皇子生母,后来获封贞妃的族妹赐死,母家流放。
天禧八年,诸皇子前往封地,有名分爵位,无部曲兵将。每年由封地税收中抽取一部分拨付王府,其他军政事宜,均归朝廷调派,王府无权过问。
同年,八皇子外祖家族造反,被太子赵政一举歼灭,淑贵妃被陈皇后打入冷宫,三日后被发覆面,以糠塞口,七窍流血而亡。
天禧九年,刚过完元宵节,皇帝旧病复发,卧床不起,太子日日夜夜守在榻前侍奉。
京城发出数道金牌令箭,急诏李冬白入宫。
杭州府,李冀急得嘴角起了一圈水泡:“姐姐从去年五月出海,至今未归,连一点消息也没有,现在如何是好?”
杨大力老当益壮,按了按李冀的肩膀道:“只能让花胜的情报组织尽力联系,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云游四海的白夕为妙。”
梁大宝急得唉声叹气:“白姐姐近几年越发神出鬼没,我这就发动所有人手,全力搜寻她的踪迹。”
赵麒坐在当中,忽然幽幽说道:“陈皇后行事越发毒辣,她戕害宫妃,手上人命不少,就算找到姑姑,也得让她提高警惕,万万不可随意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