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五,新皇登基。
高台之上,小皇帝走下御座,面对众臣道:“吾今祗顺天命,出逊别宫,禅位于摄政王,愿你不负祖宗所托,承继基业,励精图治,振兴大梁!”
他一口气说完,似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偷偷的放松了身体。
皇兄答应他,可以带着母亲丽太妃同赴封地。自从他继位以来,母妃在先太后手里吃了不少苦头。虽然名义上是皇帝,但是也没有什么事,是他能真正做主的。
如今他终于轻松下来,又能与母亲远离是非,永远团聚,小少年嘴角微翘的退到一旁,下了台阶。
高台之上,黄色团龙纹帝旗迎风招展,紧随其后的还有皇帝专用的朱盖和五色旌旗。
赵玮恒身穿衮冕,英姿勃发,俯视着下方的文武百官,心情激荡不已。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云霄,他终于站到了最高处。
只是,她不在。
……
倒不是李冬白不想来,而是百官反对她来。
朝堂众人,均认为李冬白野心勃勃,所谋甚大。就算现在她退了一步,不再提入宫为后之事,可是只要皇帝心里放不下她,太子记得她,谁知道哪天此人就会登堂入室,调转乾坤。
新帝即位登基,声势何等壮丽,有几人能不意夺神摇。万一刺激的李冬白重燃斗志,当场反悔可就坏了。
李冬白对这种言论嗤之以鼻,对着范睢骂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过如果她那么好说话,这些大人们难保不会蹬鼻子上脸。
而且护国公陈家,和前丞相白家的拥趸,如此急不可待的要催着新帝立后,连年也不让人好好过,她也得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是。
于是,虽然皇帝住进了皇宫,原本定的正月二十封后之日,硬生生被推到了来年四月初一。
面对众朝臣的不服,范睢呵斥道:“尔等不待商量,就忽然提起拥立之事,还要在正月就定下皇后,就应该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你等要明白,幸亏她李冬白不曾热衷权力,从未有过多的野心。只是倘若列位想要威胁她,惹得她发了火,后果将不可预料。
既然双方已经达成一致,我们就不要半路使绊子。安王的周年还没过,想必大家都没忘记,她是个什么人!
我们如果一味逼迫,惹她反击,焉知他日不会有另一个武曌临世?
真到那时,尔等跪地求饶也不管用。”
众臣思虑再三,总算不再折腾。对付李冬白这种人,还是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的,慢慢瓦解她的势力为好。
待到新后入宫,皇帝身边美女如云之时,她自然不战而败。
腊月二十三,皇帝率领文武百官祭祀,举行腊祭,祈求四海升平,风调雨顺。
晚上花团锦簇的宫宴之上,范睢抱着皇太子赵政出席。
皇帝封远在杭州府的赵麒为信王,赐亲王府邸。
皇帝再次诏令天下,持火羽令者,如朕亲临。
文武百官心思各异,互相打着眼色,却还是按捺下来,未提出异议。
火羽令原先乃是先皇赐给昭公主的令牌,见此令如面君,凡有差遣,莫敢不从。
如今大家都知道,那火羽令就在李冬白手里,虽然皇上并未封诰,李冬白仍然是一介白身,无品无级,但只凭这一块令牌,外面的人便奈何她不得。
只是她也并未失约,大家只能等立后之日快点到来,赶紧让她离开京城为妙。
除夕宴罢,皇帝出宫,留宿潜邸彻夜未归。
正月初一,皇帝眉眼飞扬,接受百官朝贺,各国使节朝拜。
宽阔的皇家大道上车粼粼,马萧萧,冠盖相望,羽旄飞驰,大殿上钟鼓喧天,丝竹震耳。
宫中大摆宴席,款待文武百官和四方使臣,扬大梁国威。
宴中西夏圣女殷不离一身男装,依旧俊美如斯,雌雄莫辨。她举杯遥祝新皇,惹得赵玮恒油然生出一股闷气。
陈星坐在下面,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他闷闷不乐的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此时,李冬白正抱着穿着小红袄的赵政,带着李冀、梁大宝,和朱可可及冰儿雪儿等人一起逛街。
民间虽然没有皇宫里的超大型歌舞表演,却别有一番热闹的烟火气息。
家家户户门前挂着五彩的幡子,门上换上了崭新的桃符和红彤彤的春联。
大路之上,驱傩的队伍还在游街,人们带上青面獠牙的面具,敲锣打鼓,希望驱走邪祟,祈求来年平安喜乐,不时引得人们一阵惊呼。
赵政在李冬白的怀里兴奋不已,一会儿趴在左肩这边看跳大神,一会儿又歪到右肩那里看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的爆竹。
经过开着大门的人家时,小家伙激动的身子一纵一跳:“娘亲,火,有火,好吃的……”
院子里燃着火堆,门口设了酒宴和点心。
李冀摸摸赵政的头道:“今日这火叫做庭燎,那些吃的叫做传座,我们也可以过去拿些吃的,政儿要不要?”
小家伙猛点头:“小舅舅,我要那个壶……”
梁大宝噗嗤笑出声来:“那是屠苏酒,你可不能喝。”
朱可可跑过去拿了几块点心过来,等李冬白看过之后,便自己叼了一个,又把另一个塞到了迫不及待张开小嘴等着的赵政嘴里。
李冬白亲了儿子的小脸蛋儿一口,叮嘱道:“你只能尝这一颗,知不知道?”
赵政小脑袋连点,搂着李冬白的脖子就是一阵乱蹭:“宝宝知道。”
他从朱可可手里又拿了一块做成黄色花朵形状的糕点,举着小手往李冬白嘴里送去:“娘亲吃,甜甜!”
李冬白啊呜一口,连着儿子的小手都轻轻咬住,乐得赵政咯咯直笑。
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从东走到西,从南逛到北。
亲卫、暗卫们一路跟随,李冬白让他们不要担心,如今这个时候,应该没人过来找她晦气。
护卫们却不敢掉以轻心,仍然严阵以待。
逛完一街、两市、六坊,看过高跷、百戏、相扑,暮色四合,小赵政已经埋在母亲怀里睡熟了。
想到明年就不能和儿子一起过年了,李冬白忽然生出了一些惆怅。
唔,可惜没有照相机、手机、互联网。
正准备往回走的李冬白,看到绚烂的铁花飞溅处,一位故人含笑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