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冬白不允许他这样做……
裴旭心口处泛起针扎似的疼痛,他捂住胸口,急促的喘息了片刻,似乎终于承受不住,佝偻着身子弯下腰,跪在地上低下头去……
他面前洁白的雪地上,氤氲开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圈,身体在无声的微微颤抖,仿佛所有的勇气,都被这无尽的悲伤吞噬。
……
冬日的黄昏笼罩世界,那如冰雕一般的男人终于动了一动。
或许,他不应该那么贪心,总是奢望离她再近一些。
他该远远的退走,才不会让她时时担心、日日愧疚……
冬白喜欢他笑,他是应该笑。
等她站在最高处,如太阳般耀眼,俯视她的子民时,他会是其中,最虔诚的仰望着她的那一个。
第二天,摄政王赵玮恒的案头,摆上了裴旭自请离京的折子。
赵玮恒摩挲着奏折,久久无言。
窗外的大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晚上他没有出宫,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待在黑暗里,枯坐了一夜。
夜深孤灯寒照雪,不能成眠岂一人?
裴旭遥望夜空,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分离,好像又看到李冬白策马扬鞭而去,他徒劳的伸出双手,却抓不住她一片衣角。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此心若寒洞,不再见繁花。
……
李冬白皱着眉头,不知道赵玮恒为何没有回来。不过既然陈星说他一切安好,料想问题不大。
棘手的是裴旭,他的倔强和坚持简直让人无从下手,让本来信心满满的朱可可,如今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劝她放弃撮合两人的想法。
李冬白不顾风大雪急,将窗户大开,站在窗前站得笔直。
她的手指快速的敲动窗棂,思索着要怎么劝服裴旭。
朱可可如果不喜欢裴旭也就罢了,现在朱可可显然是对裴旭已经起心动念,爱慕不已,她怎舍得让裴旭错过这段难得的缘分,继续凄风苦雨的一个人过日子去。
或许她还是太委婉了些,生怕伤害裴旭。倒不如来点狠的,让裴旭怨她怪她,一朝幡然醒悟,才发现她李冬白绝非良人,开始把眼神转到别处,自然就会发现真正值得珍惜的姑娘,就在自己身边。
那时裴旭和朱可可有情人终成眷属,一生幸福平顺,就算与她生分了又如何?只要她的心里明白,裴旭永远是最好的人就行。
白夕曾劝她莫要强求,只是不试一试,让人如何甘心,万一那强扭的瓜,分外甜呢?
事情做了,或许会后悔。可若是不做,她必定后悔。
就算月老把裴旭的红线都烧光了,她李冬白也要把他全身上下缠起来,和漂亮姑娘打包到一起系上死结。
李冬白把脸伸到窗外,任凭风雪侵袭,寒意冷气争先恐后的灌入她的衣袍,她张开双臂,似欲乘风而起。
正所谓雪霜自兹始,草木当更新。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
腊月初八,众位大人喝过腊八粥,都默契十足的奏请小皇帝退位禅让,由摄政王赵玮恒继任帝位。
文武百官好像都私底下商量好了似的,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对抗之势。
裴旭脑中一惊,他们不再攻击冬白和自己了吗?
这几日他都没有上朝,虽然摄政王将他的奏折压下,留中不发,裴旭还是开始整理行装,和在京的武官进行交接。
本来他今日上朝,就是要在众臣面前请辞,谁知他还没有开口,朝堂的风向已经忽然变化,无人再提前事。
他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范先生,就见他也眉头微蹙,似是有些面色不虞。
前些日子,老师还说让自己尽快成亲,以堵住众人悠悠之口,今日陈御史提出让摄政王继位,难道没有事先露过口风?
只是一旦有人提起,文武百官十有八九也都跟着附议,唯恐落于人后。
果然,商定七日之后举行登基大典,礼部侍郎陆大人便提请皇后人选。
听到护国公嫡孙女陈灵儿的名字时,裴旭嚯的一下,抬头朝御座之旁看去。
等到他听见赵玮恒面色冷肃的说出一个“准”字时,整个身体如坠冰窟,双目却犹如火烧。
他为了做皇帝,竟然背信弃义!
他答应过,一辈子只有冬白一个女人,冬白会成为皇后,政儿是太子。
裴旭脑中轰隆隆如炸雷滚过,再也听不清楚其他人说了什么,只剩下满殿的恭贺之声,让他觉得无比讽刺。
怪不得,再也没有人诋毁冬白。
他们甚至在皇后之外,还选定了两位嫔妃一同入宫。
朝臣纷纷散去,大殿之上,只余下师徒三人对立。
“今日之事,实在出乎我的预料。我本打算过了新年之后,再提起禅位之事,没想到有人如此心急,连一个月都等不下去了……”范睢蹙眉道。
他捋着胡须长叹一声:“既然早晚都要提起此事,我们的人也只好顺水推舟,跟着附和了。
望殿下细心准备,七日后的登基大典。
过完年立后之时,冬白也要信守承诺,离开京城。”
这位陈皇后的身份果真是不得了,得满朝支持之下,连先做王妃,再入宫为后的流程都不用再走,直接一步登天,荣登国母之位。
白丞相虽死,经营百年之下,树大根深,他的门生故旧依然遍布官场,对前丞相的外孙女做皇后,自然十分乐见其成。
连范睢都忍不住为李冬白选人的眼光喝一声彩。
可惜他们瞒着裴旭,想让他判断失误之下动摇,最好直接娶亲之事,只能功亏一篑。
范睢无奈摇头,拉着裴旭的胳膊想把他带下去,却拉扯不动。
他看着裴旭铁青的脸色暗叫不好,忙摆出师尊威严的神色道:“旭儿,你随我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裴旭纹丝不动,只狠狠地盯着赵玮恒。
“先生,您先走吧,我和阿旭有话要说。”赵玮恒紧抿着嘴唇,额角青筋隐现。
范睢心头急跳,他关闭殿门,吩咐陈星火速去请李冬白,又让小太监搬过来一把椅子,挥退闲杂人等,亲自守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