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家还不称作“婳”,也没有天巫师,更没有被称为盛乔的君主。
喻影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可他清楚地知道,周知没有任何理由哄骗他。
那一定是她给予的某一种暗示,而他太愚笨,还没能参透。
闭门不出的日子里,他一边练习巫术,一边找寻破局的办法。
直到,他知道了一个叫做盛乔的公主。
他无法言喻自己的心情,只知道那是希望的出现。
既然有一个条件出现了,那么剩下的,创造出来便好。
......由他创造出来就好。
等周知的再次出现,真的是一个折磨人的过程,那种期盼充盈在心中,失落恐惧也随之袭来。
可是,幸而,她终究再次出现。
那好,他布下的局,也该引猎物入局了。
这个局,需要用多少时日,耗费多少心力,他并不在乎了,只要她还在他身侧,只要她还在他身侧......
迷蒙的天色从宫门处逐渐泄露出瑰色的光芒,而他等的人,终于从那里出现,来到他的身边。
“喻影!我说了!你不要乱动!”
耳边是女孩恼人的声音,喻影不敢再走神,端坐在一张板凳上,看着自己“簌簌”掉落的叶子,再也顾不得其他,他小心翼翼地问身后如临大敌的周知:“我的叶子是一定要剪吗?”
周知停住了手,手里那把从旁处借来的硕大的剪刀随之一顿。
“当然!”
纠结过后,周知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喻影捏了捏其中掉在地上的藤蔓,奇怪,一点都不疼。
但是好丑。
再但是,他不敢说。
因为,似乎的确是他的藤蔓昨夜不乖巧的缘故,才导致今天这一惨案的发生。
嗯,这是它应该承受的劫难。
喻影闭了闭眼,无情地把那支藤蔓放开,让周知继续修剪。
不知道是不是冬天的缘故,喻影总是很怕冷,冬日里总爱躲在周知的怀里取暖,虽说其它季节他也很喜欢和周知整日贴在一处,但是周知能感觉到,冬日里是不一样的。
“树冬日里也不长叶子,更不会长毛,自然是怕冷一些的。”
树妖小声辩驳。
但是树妖更不爱烤火,自从被周知恐吓过之后,喻影更是怕火,连夏日里打雷都怕被雷劈了着火。
“你也知道的,树是很容易被雷劈的,虽然我没被劈过,但是一想就觉得很疼了。”
那时周知点了点头,这她有经验,于是肯定道:“那倒是真的。”
所以喻影更名正言顺地待在周知身边了。
可是今年冬天似乎特别冷特别冷。
“可是今年冬天为什么这么冷啊?”
周知给喻影的每一条小藤蔓都盖好了被子,可是喻影还是瑟瑟发抖,连周知看了都觉得可怜兮兮的。
还就,真的怪心疼的。
周知摸摸他的脸,冰冷得真像是一段在外淋雪的树桩子一般冰冷。
“不怕的,树总是会害怕冬天的,冬天过了就好了。”
可是喻影握紧了周知的手,若有所感般地不舍:“你不要走好不好?在这里陪陪我好不好?”
周知望着那只已经泛白的手指,终究是纵容了他。
“好,我不走。我陪陪你。”
喻影还是在发抖,可是躲进了她的怀里后,似乎发抖也不是什么难受的事情了。
“我是不是等不到春天了?”
那只小树妖透过结了冰的窗户,看到了外面纷飞的大雪。
“不要乱说话。”
周知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喻影的视线却牢牢锁定在周知的脸上,他感觉好冷,可是眼睛里却好像要灼烧起来了,烫得他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看她了。
他找不到一个能把眼泪倒逼回去的办法,只好用力地闭上眼睛,可是他实在没想到眼泪竟然那么充盈,从眼睛缝隙里流淌出来,怎么也拦不住。
“知知啊,我好痛,你抱抱我好不好?”
周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好努力地把人全都圈进自己的手臂里。
“不怕的,只是太冷了而已。”
周知想起身把窗户全关了,他却还埋在她的怀里不肯挪动半分。
“我去把窗户全关了好不好?或者我去让他们烧些碳进来,保证不会烧到你的好不好?”
周知抚慰他,将他脸上的眼泪擦得一干二净,可是源源不断的热泪重新流淌下来,在她的掌心变得冰凉。
喻影摇摇头:“没有用的,不是冷的缘故——”
他明白的,不是冷的缘故。
是他的果。
是他强求的果。
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种下的因。
“不要说胡话,分明就是太冷了而已,你放开我,我去叫人——来人——”
见喻影始终不肯放手,周知直接开始喊人,可是喻影的手渐渐收紧了:“不要让别人打扰我们了,好不好?”
“喻影,你听话些,怕冷并非什么不治之症。”
话刚说完,周知突然愣住了,她明白过来。
“——是你的病?”
那被他一笑带过的疾病,竟然是这样的隐患吗?
喻影没说话,但此情此景,不说话不就是默认了吗?!
周知眼神一瞬间的失焦。
“我治不好了,知知。”
喻影的眼神还尚有一丝清明。
“虽说我很贪心,我也想和你等一等春天,可是命运似乎从来不眷顾我,不愿意多给我留一些时日,眷顾我的,只有你而已——”
“春天就要来了的,春天就要来了的,雪要融化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要看朝她微笑的喻影还是要看外面的雪天。
不是的,不是的,春天已经在眼前了。
他好想好想对她说好多好多的话,却难以发出声音来,喉间梗塞。
“可以再......再吻吻我吗?真的好冷啊......”
他说得乱七八糟,周知怎么也听不明白,最后不知道是汗还是泪,悄无声息地掉在喻影的脸上。
外面的人急匆匆地跑进来,而室内只是静悄悄的,无一点声息,连人影也不见。
“大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大人?”
一点声音都没有,奴仆怕出了事,便斗胆往内室里走去,可除了他们熟识的那位周知大人外,什么都没有。
哦,还有那一截被大人抱在怀里的干枯树枝,上面的树叶正慢慢飘落下来。
而周知大人,似乎在亲吻那一截干树枝,眼角有一点光。
?
?
?
?
?
?
骗你们的。
树妖见有人进来了,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床后面。
等周知挥退下人后,树妖才瑟缩着身子跑回床上,冰冷的身子把周知冻得直推开他。
“啊——怎么不抱抱我?我刚刚真的以为自己要没了,难过死了——”
周知有些无语,但是心里的沉闷却一扫而光。
“哪里知道是树妖冬天居然要脱老树皮。”
喻影丢脸丢大发了,脸红得厉害。
可是瞧见周知还没擦干净的泪痕,他心里一阵酸涩,情难自禁,仰起脖子吻掉了。
“知知的眼泪也是苦苦的。”
周知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也没有否认什么。
“对啊,为了你,掉了很苦很苦的眼泪。”
喻影说不激动是假的,听周知说情话可比换树皮难多了,他的唇慢慢移到周知的脖子,接着继续往下去。
周知稍微躲了一下,喻影反而变本加厉,追着上来要亲。
“你刚换了皮,没关系的吧?”
周知最后关头,眼里是水色,却还是没忘记这事,索性确认一下有没有问题。
喻影迷迷糊糊地亲她,“唔唔”地敷衍她,直到周知抓住了他要解腰封的手。
“你注意一下——”
“不知道啊——”
他拖长了声音,牙齿磨着周知,他不好受,也想让周知同他一起不清醒。
“咕咚”一声,床上那截干树皮直碌碌地滚了下去,喻影一时分神,就被周知反压制住了。
“你先让我看看!”
万一影响他的健康怎么办?!
喻影顿时清醒了。
大剌剌的,也不怕她看。
“就还......更可爱了呢?”
周知点评道。
喻影这时候正经了,顺着她的话讲逻辑。
“可能是因为换了新的皮的缘故?”
周知眨眨眼。
“管它呢!”
......
自那日起,冬天似乎就快要过去,雪水开始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路上泥泞得厉害,走路总会打滑,总在冬天受挫的喻影总是和周知抱怨太滑了,也就周知,宠他宠得没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他说要多在雪水里走走的时候,周知再累,也任由着他去。
虽然最后,周知可能都是累得只能由他抱着走。
雪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一起看见真正的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