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看着照片,秦母只觉得苏浅五官轮廓有几分眼熟。
眼下看到真人,那几分熟悉感更加强烈。
但想了好半天也没想起来。
秦母走近,主动问道:“你是苏家养女,苏浅?”
秦浅垂眸看着水流下的双手,纤细却粗糙,手背上全是这些年留下的印记,并且右手食指的指甲断了一半,显得更难看。
曾经的回忆猛然进入脑海。
“妈妈,她们砍掉我的手指,我好疼啊。”
小秦浅扑倒在地上,向母亲求救,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
秦母眼底没有一丝怜惜,反而是带着愤怒的质问她。
“她们说你偷东西,你承不承认!”
小秦浅拼命摇头,哭喊着:“我没有偷!我是您女儿啊妈妈,您为什么不相信我!”
“砰——”
茶杯砸到小秦浅额头上,鲜血顺着脸庞流下来,碎裂的玻璃落到那只受伤的右手上,造成了二次伤害。
秦母怒斥:“还敢撒谎!那么多佣人都指向你,你竟然死不承认,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管家!”
“在,夫人。”
“把我的棍子拿来!”
“夫人……”管家心下不忍,但看到秦母凶恶的表情时咽下话语,他低头:“秦小……秦浅,你就承认吧,给夫人好好认个错,事情就过了。”
秦母打断:“管家,你也要反驳我是吗!”
最终管家把一根两指粗的棍子递给秦母。
秦母无视女儿的恐惧,握紧棍子抬手就朝小秦浅身上打。
整栋别墅充斥着秦母训斥的声音。
而小秦浅却没有发出一句求饶。
那天后,小秦浅大病一场,可是即便生病也只能睡在最不透气最硬的地板上。
如今想来,她的命真硬啊。
要不是因为自己的挣扎,恐怕食指已经被那个佣人砍断了。
秦浅压下情绪,自嘲的笑笑:“我是,您又是谁?”
她看向这位生理学上的妈妈,眼底嘲意更甚。
倘若没有苏家,她能站在这里跟眼前的人谈话吗?
怕是早就不知死在了哪个垃圾筒旁边。
苏家给予她重生,所以她对外的名字改成了苏浅。
只有和苏父他们交好的那几家才知道她真实姓名。
她的态度不算好,秦母见状蹙了蹙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秦淮宇认识吧,我是他妈妈。”
原以为对方会露出惊讶的表情。
但很可惜,没有。
秦母不免觉得对方有些不知好歹,眼神轻蔑的上下打量她:“听说你对我儿子不善?还给他一记耳光,看你年纪小,我给你补偿机会,说说怎么解决。”
那天的经过,她特意找了傅其年问清楚,当然了,傅其年没隐瞒她,实话实说。
毕竟傅其年不敢跟秦家主母撒谎。
何况那家餐厅原本就是秦淮宇的,他们只需仔细问问,来龙去脉很快便会弄清。
秦浅以为,面对这位母亲,会声嘶力竭地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对待自己,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
她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所以她跟着苏简简来到京城。
当秦母提出叫她补偿的时候,这一刻,秦浅感觉之前所有的执着都变成烟雾散在了空气里。
没意思,很没意思。
秦浅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抽出纸巾慢慢擦拭。
闻言,她笑了笑:“秦太太的儿子是宝贝,别人的女儿就不是宝贝了?”
“您儿子居心叵测,想要把我带回秦家折磨,我拒绝他,可他实在色胆包天,对我动手动脚,试图破坏我名声。”
秦浅直视她眼睛,说:“但我呢又是个好人,所以笑着回他一个鼓励的掌声,您应该感谢我救了您儿子,没让他走错路成为绑架犯,而不是跑来质问我这个受害者。”
她唇角始终挂着礼貌的微笑。
最后反问秦母:“现在秦太太说说吧,该怎么感谢我这个以身作则的好人呢?”
“你、你!!”
一番话下来,秦母气得半死。
对方打了秦淮宇,还洋洋得意地问自己要感谢费?
她捧在手心的孩子,生怕少一根头发,却被眼前的人说成绑架犯?!
“你个有人生没人养的贱人,你妈怎会生出你这种女儿,活该她丢下你死了,勾引淮宇不成,现在还要敲诈我们秦家,你就不怕苏家把你赶出去?!”
秦母以为骂了她的父母,她会狗急跳墙,没想到她笑得更开心了。
秦浅可不开心么,第一次看到自己咒自己的人,她心情极好。
“您说得真对,我爸妈呀,他们早就死了,死得可惨了,他们因为重男轻女偏爱我弟弟,最后被我弟弟给气死的,哈哈,您可真是个大聪明,猜得真准。”
听见这话,秦母心中倏地咯噔一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对方是在指桑骂槐。
秦浅扔掉手纸,抬眸看着秦母,嘴角的讽刺更甚:“秦太太真是一位好母亲,为了秦淮宇不惜从豪门太太变成泼妇,亲自上阵找我茬。”
“若我父母能有您一半的疼爱就好了,也不至于到最后连个抬棺的人都没有。”
秦浅一步步逼近,面带笑容,但笑意不达眼底,秦母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她听见秦浅在耳边轻声说。
“真希望秦太太能当我妈妈,您既然连秦淮宇这种潜在犯罪对象都如此疼爱,对女儿肯定也很好吧?”
秦母瞳孔骤然放大,脸色煞白。
一句句“真心话”在她心里掀起巨浪,久远的记忆仿佛一瞬间回到脑海。
十几年的时间能改变太多事。
包括她已经忘记当初生的双胞胎女儿。
甚至连女儿的长相都全然忘记了。
那是她第一个孩子,也是最不喜欢的孩子。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是女生。
秦母曾幻想过,那个女儿若是个儿子该有多好。
那么她可以得到爷爷奶奶的重视,替淮宇分担许多烦恼。
正因大家不喜欢女儿,所以他们才会任由她被佣人欺负。
过去种种像幻灯片一样,在她眼前循环播放,无论她再怎么拍打脑袋,也挥散不去。
秦浅说完,缓缓站直身体,静静地欣赏秦母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