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千绣沉默着。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个女子。她们脸上对她那或生气或愤怒或鄙视或失望的神情一览无遗。
她忽然间感到害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会说出那番话来。
这半年以来，她从她祖父、从她父亲的口中听到过很多遍陆可儿的名字。他们谈论她时，有难以置信，有钦佩有加，也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夹杂在里头。
她甚至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他们的遗憾。他们遗憾陆可儿为何不是出生于玉家。
她隐隐有种感觉，祖父和父亲一直有意无意地将她和陆可儿相比。
于是，她渐渐地害怕起来。
心中隐隐有种不安：这个农女，会是她前行路上最大的障碍。
她承认，刚才她的言语过激了，她对陆可儿的评价有诋毁之嫌。可是，她却控制不了自己。
陆可儿只是一名小小的农女。而她，却是高门贵女。如果说陆可儿低贱如草芥，那么她玉千绣便是高高在上的云朵。
可是，现在，却有那么多人将她视为奇女子，对她大加赞扬。
她怎能甘心？
可是，争执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也许很快，京城中会流传出她嫉妒一名农女的传言。
“抱歉，我不舒服，先走了。”她匆匆地丢下一句，便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径自下楼离去。
卫灵儿怔怔地看着她那显得有几分仓皇和狼狈的身影，心情复杂莫名。
“玉姐姐……玉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她讷讷地说道，“她就是古板了一点，其实……其实人还是很好的。”
“也许，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童倩忽然说道。
卫灵儿张着嘴，无力地辩驳道：“玉姐姐的祖父是太傅，品性高洁，家教甚严，她……她不是那样的人。”
童倩点了点她的额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呀，还是太单纯了点。”
说罢，转身对紫儿吩咐道：“将那两罐面膜给我。”
紫儿依言将面膜递给她，而童倩的丫鬟立刻掏出八两银子付账。
童倩接过面膜，转手送给卫灵儿：“给。”
卫灵儿惊讶地指了指自己：“你是给我买的？”
“好东西自然是要和好姐妹分享的。”童倩微微一笑。
卫灵儿有些犹豫：“这……这不好吧？虽然我知道你不缺钱，可是……可是……”
“唉呀，左右不过是几两银子。”童倩将面膜一把塞进卫灵儿的手中，然后利落地转身，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空再找你玩。”
“怎么你们都走了啊？不是，不是长孙殿下要来么？”卫灵儿抱着面膜，嘟着嘴，跺着脚，生气了。
珍娘闻言愕然，回道：“卫小姐，殿下已经送匾来了。他本尊是不会再来了。”
“啊？可是千璟哥哥说太孙殿下待会会来。”
“玉公子刚和我家主子聊天时，听错了。”珍娘笑道，“我家主子说三天前曾将邀请函送给太孙殿下。可没说太孙殿下一定会来。”
“千璟哥哥连话都能听错。”卫灵儿嗔怪道，“千璟哥哥是不是在楼下？我去找他。”
卫灵儿将面膜交给自己的丫鬟保管，自己噔噔噔地跑到楼下去。
楼下玉千璟果然在，看到卫灵儿下来，睁大了眼睛。
“喂，你们怎么回事？刚才千绣一言不发地就走了，我怎么叫她都不理我。你不会也要走吧？”
“千璟哥哥，你骗人！”卫灵儿跑到玉千璟面前叉着腰冲他吼起来。
“我……我骗什么了？”
“太孙殿下今天根本就不会来！”卫灵儿气呼呼地嘟着嘴。
“我也才知道殿下不会来了。”玉千璟眨了眨眼，“难道千绣也是因为气我骗她，所以生气地走了？”
“那……倒不是。”
“那她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走？”
“可能……也许……她不喜欢那个陆姑娘吧。”卫灵儿迟疑地解释。
“什么？陆姑娘？陆可儿？”玉千璟声音不由大了起来，正坐在窗边慢慢喝茶的荣之行不由看了过来。
玉千璟压下声音，疑惑地问道：“千绣又不认识陆姑娘。她怎么会不喜欢她？”
“我……我也不清楚。反正……反正刚才在楼上，玉姐姐针对陆姑娘，说了……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卫灵儿说道，“刚才我们听了都不高兴。我很佩服陆姑娘，她是个了不起的人。”
玉千璟闻言，对眼前的小姑娘不禁刮目相看，重新打量了起来。
“你……你看什么？”卫灵儿的脸忽然涨红了。
“没看什么。就是突然发现……”玉千璟顿了顿，笑道，“你好像长大了。”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是小孩子？”卫灵儿怒了。
她最讨厌别人说她还是小孩子。
她早就长大了！
荣之行这时走了过来，咳了一声，压住笑意，说道：“卫姑娘，千璟的意思是，你现在长大了，可以嫁人了。”
卫灵儿瞪着他，脸更红了。
而玉千璟则怒了：“荣木头，你别瞎说！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你慌什么？我又没说卫姑娘长大了可以嫁给你。我只说她长大了，可以嫁人了。”
“荣木头，你闭嘴！”
两人开始你来我往地斗起嘴来。
卫灵儿一张俏脸已红成了苹果。她又羞又恼，骂了声：“有病！”然后，匆匆忙忙地跑走了，那背影，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你回去后，了解一下你妹妹为何会讨厌陆姑娘。”见身边没有了外人，荣之行脸色沉了下来。
玉千璟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郑重地点头：“放心，我会去处理。”
“叛王虽然率领叛军躲到了潜龙城，但其党羽潜伏在京城的一定还有不少。殿下有令，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肃清这部分势力。他不想将来迎接陆姑娘来京城后，陆姑娘还要面临着未知的危险。”只要涉及到陆可儿，荣之行心中那根弦便不由紧绷起来。他看向玉千璟，神情严肃：“千璟，你妹妹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讨厌陆姑娘。这其中……”
“你担心是有人教唆？”玉千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