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宅内各处却灯火通明。
一小女使踏雪而来,身上落了不少雪点子,在门口处拍了拍,进屋低头行礼道:“林校尉接风宴即将开始,常大人已在前厅恭候大驾。”
林乾安放下手中的鎏金茶盏,拿起榻上的墨色大氅披在身上应声与女使出了屋子。
小女使跟在她身侧引路,时不时偏过头来偷看几眼林乾安,复又低头遮掩微微泛红的脸颊。
自知这张脸长得出众,为免不必要的错付之情,林乾安假意咳了一声加紧步伐朝前厅走去,也不管身后的小女使能不能跟上。
正厅侧暖阁内坐着三位大人,进城之时见过,若是没记错便是常知州、高通判、曹太守。
林乾安进了屋子便放缓步伐,正欲打招呼,却见三人分毫不动依然端坐在两侧的太师椅上,眸中似有鄙夷之色,又听语气淡淡说道“林校尉护送公主一路辛劳,快快请坐吧。”
林乾安扫视一眼,这屋内的座位只剩下曹太守身边的末坐与众人之上的首座,不用说这首座定是留给公主的,这末坐恐怕就是特地留给自己的。
林乾安是陛下亲封正六品翊远校尉,就算是常谷广也不过是个从六品中知州,更不用说通判与太守了。
官职就在他们之上竟留个末座给自己,看来是要给来个马威啊。
林乾安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的脱去大氅丢给下人,径直走到他们预留给公主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全然不管众人的神色。
理了理衣摆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都是分内之事,谈不上辛劳。”
常知州见其坐在首位,当下脸色闪过一丝不快,另外二人也是一愣,一时之间竟没了声音。
林乾安见状笑意更甚,自顾自的端起茶刚沏的热茶轻抿了一口。
“这茶倒是不错。”
常谷广阴着一张脸,开口道:“林校尉真是仪表不凡啊,年纪轻轻竟得陛下赏识,担上此等大任,不像我们这些老骨头,终其一生也不过尔尔,看来这官场之道,还需向林校尉请教一二才是。”
常谷广轻蔑的看了林乾安一眼,端着茶盏闻了下便不动声色的放下。
“呵呵常大人谬赞了,陛下向来知人善用,既派我来宣旨,那自然有陛下的用意。就如同常大人常年在这边关重城一般,想来是没有旁人比常大人更合适此地了。”
常谷广脸色一暗看向林乾安,谁人不知这彭城边陲之地无比苦寒,若是有的选谁愿意来此。
可现下自己若是回嘴就说明自己不满意陛下的安排,往大了说那就是大不敬之罪。
可若是不回嘴就是说明自己的能力不足,只适合这边陲之城。
紧握着扶手的指节微微泛白,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反驳之言,于是扭头瞥了一眼高成业朝他使了个神色。
一旁的高成业心中了然,立马接话道:“林校尉不仅生的一副好皮囊这嘴上功夫更是了得,真是后生可畏啊。若我年少之时能有林校尉能言会道,那必定也是另一番景象了。”说罢三人嗤笑起来。
林乾安转头看向另外一边大腹便便的高成业保持微笑,缓缓说道:“高通判说笑了,依你之言难不成这为官之道皆靠这两张嘴皮子?这满汴京的大人岂不都是草包一个?”
“我可没这么说!”高成业拍了下椅子扶手身体微微向前倾。这顶帽子压下来可是得罪了多人,他不得不大声否认道。
林乾安脸上露出挑衅的神色,故意向前探半个身子盯着高成业,挑眉问道:“怎么?高通判那么紧张做甚?难不成还有其他疑问?”
高成业在彭城除了常谷广便是最大官职,何时吃过这种亏,而且对方还是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毛头小子。他忍不住拍了下桌子站起来指着林乾安刚要反驳,却听外头有动静传来。
“公主驾到!”巧慧的声音从外室传来。暖阁内内众人收起剑拔弩张之势,急忙起身行礼迎接。
“微臣参见公主。”
萧挽一身华丽宫装入内,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众人,宽大的袖子微微一扬,开口道:“平身吧。”
“谢公主。”
常谷广上前一步道:“请公主上座。”
林乾安见状也立刻闪身紧跟在侧,待公主落座,林乾安不顾常知州的脚步方向,抢先一步坐在了左边首座上,还挑眉看了常谷广一眼。
萧挽将其举动看在眼里,不由得捻起手帕捂唇轻笑,想来那三人脸色古怪定是他引起的了。
常谷广甩了甩袖子坐在右边首座,待众人落座,常谷广等人端起酒杯,正色道:“陛下派公主殿下亲自前来安抚将士,以慰钱老将军在天之灵,如此恩德,臣等深感皇恩浩荡,微臣敬公主一杯。”
萧挽迎着他的目光端起酒杯微微含笑,开口道:“各位大人常年驻守于此,守护一方百姓安宁,本宫也敬各位大人一杯。”说罢广袖遮面,微微仰头。
常谷广等人面带涕零之色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又想起一边的林乾安,面上虽是不快却也将酒斟满,开口道:“林校尉,一路辛苦。”
林乾安听着这干巴巴的话轻笑一声“常大人亦是。”说罢将酒喝尽。
〖这酒倒是不错,一会顺几壶下次送给老头〗
“公主难得前来,微臣备了份薄礼,望万公主不要嫌弃。”
说罢起身朝外面拍手示意,片刻之后两名小厮各举着一个木托进来,木托之上是两个精致的金漆锦盒,二人行至正中跪下。
常谷广上前打开锦盒,两个锦盒内各放着一柄短刀。刀鞘通体由黄金打造又镶嵌着各色宝石,当真是流光溢彩华美无比。
林乾安的眼睛不由得亮了亮,萧挽瞥见他这副样子,扬唇浅笑。
常谷广躬身朝着萧挽行礼道:“此短刀是半年前军中先锋郎将常百禄从敌军处缴得,虽然不是什么极其贵重之物,却是我军大获全胜时所缴胜在其意,望公主笑纳。”
萧挽从座位上起身走去,伸手抬扶了下常谷广,温声回道:“诚如常知州所言,此物胜在其意。常百禄?本宫似曾听闻,是常知州的侄儿?”
“回公主,正是微臣侄儿。”
“如此,常家真是人才辈出,此物本宫收下了,多谢常知州。”
说罢一旁的巧慧和檀云上去收下锦盒。
夜宴继续,几人围绕着公主相互敬酒阿谀奉承,完全冷落了一边的林乾安。没有一人来和她搭话,倒也乐得自在,只是苦了一旁的女使不断的为她布菜斟酒。
迈着虚浮的步伐,怀里揣着两壶酒,林乾安从正厅独自回到房间,也不洗漱直接躺在床榻上。正欲合眼,突然想起老头给的书,嘱咐自己每日必练半小时。
“啊!臭老头!”躺在床榻上捏拳用力敲了两下床板,又挣扎的从床榻上起身站在房中,掏出怀里发臭的书本,翻看着上面画的每个动作,逐一模仿。
“林校尉?你睡了吗?”
林乾安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打开房门,见到来人讶异道:“巧慧姑娘?你怎来了?是公主有什么事吗?”
“公主没事,只是让我将这个送来给林校尉。”说罢巧慧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林乾安面前。
“嗯?这个不是常知州送给公主的吗?”
“公主本不喜奢华之物,何论是刀剑一类,但公主觉林校尉应会喜欢,故遣我将此物赠予林校尉。”
“嘿嘿,怪不好意思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公主了。”
林乾安看着手中镶金带宝石的短刀,眼睛直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