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后毫不客气的的坐在大堂正中。
莫雨修说了圣京如何沦落,将士拼死用命,奈何不敌大军。连奉天司的高手,也在守城之役中伤损过半。
渊后沉吟许久:“一直以来,我们都忽略了明善这个人。也不怪你,我也没看出来,他竟会这么有心机,摆了这么大一个局。”
莫雨修叹息道:“这人确实了不起。我事后细想。他从不刻意为之,而是因势利导。我逼图鲁奇南下,他就顺势将图鲁奇放入关中。让人难以察觉。”
萧离笑道:“武威侯与明善关系很近。我若是图鲁奇,一定是等到北海三卫与武威侯两败俱伤,趁势灭了他们。而你们本来的打算,幽云精锐,是用来对付秦关的。待到双方交手,再北上攻取圣京,岂不更划算稳脱。图鲁奇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没有这样做,你们不觉得奇怪?”
莫雨修思索道:“你的意思是,明善与武威侯也有勾结?”
萧离却看向渊后:“没有想到吧,你真正的敌人不是我。”
渊后说:“那是现在,之前呢?有资格做我敌人的,只有你和明善。修为又高,还手握大军。不过现在你不是敌人,你可是我最好的帮手。”
南风和金奢狸站在萧离身后,一个不知所措,一个觉得大势已去。
萧离笑道:“皇宫中我就说过了,你们之间的游戏,我不愿意玩。”
“由得你么?”渊后问莫雨修:“这人废了你,要不要我现在帮你报仇,也一样废了他。”
莫雨修修低头不语。
渊后说:“你可想清楚了,千万不要后悔。因为日后,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萧离不是普通人,我能抓住他一次,很难抓住第二次。”
莫雨修摇头,对萧离说:“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你也把我变成残疾,就此一笔勾销吧。前仇不记,前恩不忘……”
金奢狸听不得这话:“莫大人,恩怨两清可以。但既然走到了今天,全当陌路吧,就不要再回头了。”
渊后拍手称赞:“说的真好。有着天都血脉的人,就是不一样。长老摇光之女,算起来与我同辈,可以叫我一声姐姐。”
金奢狸说:“那真不敢。若萧离早说您就是渊后,我就带着儿子远赴西域,什么都不想了。”
渊后说:“妹妹,想还是要想的。你我皆是天都一脉,和那些庸碌凡人何比。我们理应不同,站在高处,让众生匍匐。”
萧离一笑,对南风说:“瞧见了没有,一转眼我辈分就上去了,现在你得管我叫叔叔。”
南风白了他一眼,心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闹。
渊后又说:“萧离,我也给你一个机会,与我合作。”
“我有别的选择么?”
“当然有,死。而且不是你一个人。”
金奢狸说:“别说合作那么好听,就是臣服归降,我们降。”
萧离说:“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活下去这样的事,还需要考虑么?”金奢狸无语:“渊后,我们愿意降,只求一命。你可以扣着萧离和南风,我出去收归凉州骑,就献出秦关。”
莫雨修心动问:“秦关,你确定是自己做主,而不是明善。”
金奢狸笑道:“我又不是傻子。守秦关的是博毅的秦岭大营,不是龙骧的西北卫。先前我已命西北为兵发坊城,估计此刻距此不到百里。”
莫雨修哦了一声,龙骧是明善的人,金奢狸怕是早就知道。于是说:“请王妃书信一封即可。”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对付明善。
南风看看萧离,萧离再看看金奢狸,三人脸色都不好看。
南风知道渊后是个多可怕的人。
金奢狸知道萧离的尿性,若然有一点反抗的可能,也不会这么窝囊。
渊后摆摆手:“萧离,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明善既有杀你我的心,你我何不联手杀了他——”
萧离说:“以渊后的本事,还需要我帮忙么?”
“那也未必,倘若明善是在太平镇呢?”渊后说:“你知道的,那个遮天阵,可比皇宫里的厉害的多。”
南风听到这里,惊呼出声:“红月,还有萧念……”
萧离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难怪明善带走了萧念,把他送到太平镇南风手里。那时还以为是他好意。他既能夺了皇宫中的遮天阵,太平镇的显然也可以。萧念,红月,南风,都在太平镇,正是拿捏自己的本钱。
“你去太平镇,把红月和萧念带出来。”
南风点头,看向渊后。
渊后笑道:“去吧,你的女儿,自然是渊氏血脉,怎么能让明善那种人握在手心。”
萧离又说:“明善以为我和渊后已死,倘若你见到他,要装作若无其事,不要被他看出破绽来。”
南风有些紧张,也有些慌张,点头说:“我明白!”
萧离抓住她的手,在她手心挠了两下,叮嘱道:“若是明善有所察觉,你切不可轻举妄动,我会再想办法。”
“嗯!”
心有灵犀,萧离不用说太多,南风已然明白他的意思。不是真的要把两个孩子带出来,而是要留在太平镇等他。
渊后说:“你瞧,明善想的多长远。即便你最终没有和他联手,他也会逼着你与我为敌的。”
当晚,南风连夜离开。
萧离不能走,金奢狸更不能走。有这两人在,就等于拿住了凉州骑。至于秦岭大营的博毅,自己会随风倒过来。西北卫的龙骧,莫雨修已经想好了伏击之策。
金奢狸一肚子憋屈,大好的局势,一朝反转。想了想,都怨萧离,若什么都告诉她,又怎会不防备。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公主青萝就是渊后的?”她问。
“五年前?”
金奢狸更气:“那你瞒着我?”
萧离说:“不是瞒你,而是瞒着所有人。”
金奢狸想:这还好。又问:“为什么?”
“渊后太可怕,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你不知道这个秘密反而对你好。”萧离说:“我本来也想着,和明善联手,能将渊后除去,谁知道他竟连我也想杀掉。”
“这我就想不通,他和你没有冤仇。”
萧离却已经想通了,是因为自己要杀阿满。所以他就眼睁睁看着南风和阿满为渊后所擒,又设局把自己和渊后一起除去。
想到这里,又问:“阿满呢?”
金奢狸说:“你终于想到自己的儿子了。我早遣人把他送回秦关,让金歌好好看着他,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再胡闹。”
萧离感叹一声,躺倒在床上。心烦意乱,体内的七彩虹光已经被业火燃尽。可要恢复功力,动静稍大一点就能惊动渊后。若是慢慢的来,非得十日不可。
十日,能发生太多事。
他要尽早带着金奢狸离开,回到太平镇。那时候,即便明善想要夺取遮天阵,有自己在他也休想。再加上南风主阵,即便是渊后,也别想在太平镇嚣张。
金奢狸也躺着,趴在他身上。成熟女人的味道,冲到鼻子里。
“你还有这心情呀。”萧离说。
“我怕!”
这个女人从未说过怕字,即便是当初战场之上,杀戮眼前,也不曾畏惧过。
萧离伸手搂住她:“放心,如果要死,我也陪着你。”
金奢狸苦笑:“那算了吧,你自己去死好了,我还要把孩子带大。”
萧离本想和他谈阿满的事,可听了这话,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无论那孩子最终是谁,现在,他是萧满。
夜里,坊城静的诡异,好像一切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奉天司的高手全被派到城外。数百高手,足以保证方圆五十里,不会出现一个活的探子。
萧离明白了,莫雨修这是准备低调行事,要把渊后还活着的消息掩盖起来。想想也是,现在他和渊后加起来都不是明善的对手。
天地之气微微的波动,是渊后在聚气。这种波动,也就是自己修的是大涅盘经,对它太过敏感才能察觉。换一个人,即便是明善,也未必能觉察出异动来。
渊后和他一样,也在担心。担心动静太大,暴露了自己。
金奢狸看他傻傻的,问:“你想到办法了?”
萧离说:“办法没有想到,但看见了一丝希望。”
渊后引动天地之气,此时正好可借之凝聚涅盘之力。相信渊后即便有所察觉,也不会感觉到异常。毕竟天地之气异动,是因她而起。
当下凝神静气,敛心收息。
金奢狸知道不能打扰他,便乖乖的坐到一边去。
接下来的日子,渊后和萧离与一样,不吃不喝,不睡不动,两人都很小心的恢复着自身的功力。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是脆弱的。百万大军在侧,也不如巅峰修为在身。
莫雨修收拾心情,重整旗鼓。
真正的聪明人,错过一次,绝不再错第二次。他把之前所有的想法与计划,全部抛弃。既然那盘局是明善的,那干脆放弃,重新开局。
渊后说的对,萧离是个变数,尤其是现在。
他已想好了开局,第一个上场的人,是花惜。
一个女人,在某一次绝望之后,就会变得死心。
就像花惜对自己的父亲,武威侯。
北海三卫,被武威侯一击而败。
他虽没有上过战场,但毕竟是武威将军的儿子,诸葛惊鸿的侄子。心中所学,对付北海三卫轻而易举。更让他高兴的是,传来了圣京被图鲁奇攻破的消息。
什么女帝,一群饭桶。莫雨修只有耍心眼的能耐,真刀真枪的时候,也和满朝的读书人一样,是个废物。
圣京破,如今这天下,有资格上台的,也就是凉州金奢狸母子。但那不需要担心,还有明善。两相夹击,秦关撑不了多久。然后再把萧念举起来,这天下理所当然的又落在了他手里。
吩咐诸葛清明,派人去铁门关传消息,让明善把萧念送回来。他想的很清楚,现在战事主要集中在北方。他要带萧念南下江都,只要萧念现身,皇帝仍在,什么女帝,萧满,都要靠边站。
至于莫雨修封王封爵的许诺,这是个笼络人心的好主意,可以依然有效。等天下定了,名分定了,那些墙头草的货色,再一个个处理,也不为迟。
怀中掏出黑铁令,这代表了黑甲军,也代表了明善的意思。有了这个,江南那些懦弱小人,谁会不怕,谁敢不听。
诸葛清明没有照他的意思做,而是告知了花惜。
他清楚父亲的计划,花惜也清楚。他们更清楚武威侯的为人,为了达到目的,一切都可抛弃。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抛弃她这个女儿。花惜,就是在这个时候死心的。
诸葛清明问:“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花惜说:“弟弟,我这一生看惯了人情冷暖,所以当我狠起来的时候,可以比任何人都狠。”
次日,武威侯突然暴毙,下手的是风羽。谁也看不出来,更不会怀疑他这个半大少年,有那样的本事。
诸葛清明怀疑过,甚至确信。但他只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权利,向来凌驾于一切,包括亲情。何况花惜作为一个母亲,她没有做错。
姐弟两个很默契的不提这件事。
大军整顿,大丧三日。花惜没有悲伤,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快些回来,然后去找萧离,找个地方躲起来,远离这一切。就像当年,她希望萧离带她回太平镇那样。
但第三日的时候,莫雨修派人传来消息。很简单的一句话:萧离将死,速来坊城。
秦关。
阿满几次试图逃脱,都被明里暗里的护卫抓了回来。只能每天躺在屋里睡大觉,这日一梦醒来,发现已经不在秦关上了。
秦岭险峻,枯树开始返青,野草开始发芽。寒冬已过,春之将来。
明善遥望天际,心中从未这样抒怀过。
“是你?”阿满说:“为什么你总是突然出现?”
“因为我还有许多事没有做。比如让你记起自己是谁,比如让你像我一样厉害。”
“我能像你一样厉害?”阿满有点不信。
明善说:“你可以比我更厉害的。”掌心浮起血红色的珠子:“只要你记起来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