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霜雪覆盖的如意城，一大一小两个雪人静静伫立。
奚瑶眨眼，纤长的睫毛一颤，三两片雪花便悠悠落至铺满白霜的青石街道上，晶莹透亮的雪花上快速闪过一抹淡金，倏忽一下就化为烟气散开。
“二师兄，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站足一刻钟吗？”
奚瑶幽幽开口，末了又眨了眨眼，试图抖掉眼尾附着的几点冰凉。
沈越脸色阴沉，眉头紧紧蹙起，闻言不满地闭了闭眼睛，一脸恼恨的模样，“姓储的说了一刻钟，那大约就是一刻钟，不会更改，你放弃吧，不必反抗。”
他话音缓缓落下，奚瑶气馁地叹息一声，手上的小动作这才停止，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那好吧……”
与冰霜同时出现的一缕清幽笛音，呜呜咽咽，在寒凉的夜空吹拂下，更觉凄清。
一刻钟的时间刚刚过去，泛着淡金光芒的积雪刚化为白雾陡然散开，沈越身形就是一动，不等奚瑶，便率先冲了出去。
“着什么急。”
“这会儿过去，黄花菜早凉了。”奚瑶拍了拍衣襟，小声嘀咕一句，之前被寒气阻隔住的热气又腾腾地冒了出来。
踩着青石街道往前，绕过一帘巨幅的酒楼招牌，不多时，她便瞅见了街道中间满满当当的一堆人。
以及人群前方，慢条斯理倚在街碑旁，神色倦怠的中年男人。
绒绒的厚重白霜被她一踩，发出簌簌的细碎声响，罗浮循声望过来，面色沉重，朝她微微点头，便对着中年男人一拱手，转而带着母族的人离开。
储子意与沈越却留了下来。
“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静谧的街道，首当其冲响起的，是沈越隐隐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储子意头疼地揉了揉眉头，无奈地唤了一声，“阿越。”
奚瑶偏头思索了一瞬，觉得两位师兄的事情，大约轮不到她来插嘴，眼角的余光又瞟到一抹不容人忽视的目光，长睫微闪，她便转头看了过去。
“你是魔神？”
“身陨道消，当不得一个‘神’字。”
中年男人有气无力地掀起眼皮扫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腰间悬挂的银镜身上，倒感兴趣地停顿了一下，又认真地看了好几眼。
轻叹一声，他视线一转，又从容地瞅了眼奚瑶，“叫我席樊就好。”
奚瑶点头，忽略掉身后两个压低声音交谈的师兄，站到了魔神面前，“这是你的城？很漂亮，名字也好。”
她抿抿唇，将“如意”两字默念了几遍，蓦然笑开，“如意二字，甚佳。”
“循着幼时记忆建的，虚幻之地，只图一乐而已。”魔神席樊长舒了一口气，手指拂过身后的街碑，脸上就露出了几分怅然。
“这座城建筑构造跟我幼时所待的城一模一样，可惜……”他叹了口气，顿了顿，才慢慢开口。
“可惜，魔怪太不听话，虽能幻化出记忆中城中人的样貌，脾性却完全不同，又没脑子，好多东西，教也教不会。”
“抱歉，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脸上回忆的神色一顿，席樊温和地笑笑，“我一个上了年纪的孤寡老人，独身在这里待了太长时间，难得有人过来，就忍不住话多了些。”
“小姑娘别介意。”
孤寡老人……
奚瑶不动声色地睨他一眼，莫名就有些心虚。
后退了两三步，她清了清嗓子，仔细打量了一眼魔神，感觉对方情绪尚可，并不像要生气的样子，就好奇地扭头，扫视了一眼四周，驾轻就熟地转移话题。
“你的魔怪好似都有自我意识，不会也有喜好善恶吧？”想起入夜前，街道上难舍难分的那对小情侣，她疑惑地眯了眯眼，“难道也有七情？”
席樊浅笑点头，大约真是太久没人陪着说话，竟细声细气地解释起来。
“我亲自用魔气凝结幻化出来的，还加上了一些别的东西，白日里几乎与常人无异。”
“原来是这样。”奚瑶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抬头看他一眼，开口询问道，“那他们也会成亲生子，延续后代？”
席樊微笑不语，与奚瑶对视一眼，眸中却是心照不宣的一抹笑。
奚瑶唇角微勾，嘴边的笑还未落定，后脖子一紧，就被人提溜到了一边。
储子意眉头轻蹙，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小姑娘家家，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转身，抱拳，他朝席樊行了个晚辈礼，“多谢前辈解惑。”
“我不过提了一句，去与不去，在你，能不能全身而退，也在你。”席樊摇头，注视着储子意的神色中带着几分欣赏，“别忘了我要的东西。”
储子意正色点头，“待前辈与罗浮之事了结，此物自会露面。”
“那好。”
席樊弯唇，虚虚地倚靠在鹿枝街碑石之上，气竭般呢喃一句，“我等了这些年，也不差这几日。”
清泠泠的铃铛声响起，一缕魔气似线，末端牵引着睡得迷迷糊糊的玄都。
将玄都推到奚瑶身边，魔神席樊默然片刻，脸上突然露出释然的笑，轻声细语开口，“三日之后，我自会送你们出去。”
语毕。
他的身影就消散成黑气，悠然离开。
“三日之后？”
奚瑶挑眉，看向储子意，“罗浮与席樊的约定是三日？”
“没错。”储子意未答，一旁的玄都却率先开口，“三日之内，她能找到并通过席樊本命法宝的试炼，魔神席樊便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喔。”
奚瑶干巴巴地应一声，末了又好奇地瞅她一眼，“你是后面过来的，怎么会知道？”
“还有……”
她眯着眼睛，抱着手臂看向玄都，“你刚刚都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