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么快就开始动手了?”
“我还以为这城池的主人,能先容我们将这城逛一逛呢,辛苦做出的东西,每个人观赏岂非太可惜?”
沈越饶有兴致地托着腮,笑眯眯地开口。“也不知道这几个人触了人什么逆鳞,竟然这么快就被送去见阎王了。”
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奚瑶眉头一皱,她将手搭在眉间,仔细往半空瞅了瞅。
除了脖间的绳索,六人皆只有胸口一个破洞,他们脚下蜿蜒向下滴落的鲜血,就都是来源于此。
“天黑露重……”许婶笑语吟吟地用托盘端了三碗面汤过来,“客人们先喝碗面汤祛祛寒气。”
她放下汤碗,又将已经见底的两只面碗收进托盘里,全程神色如常,一副完全没注意到天空中鲜血淋漓那六人的模样。
“许婶。”
奚瑶瞟了眼她已经收了大半的东西,明白这面汤算是隐晦地在赶客了。
她眨眼,“这才刚入夜,你就要收摊子了吗?”
许婶端着托盘,看着她眼中就闪过几分疑惑不解,正欲开口,一旁的食客却率先搭了腔。
“小丫头,马上就要到宵禁的时辰,喝了热汤,还是早些回家吧,外面不安全。”
“不安全?”
沈越挑眉,突然插嘴,“为什么宵禁后外面就不安全?”
“这……”许婶与那食客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茫然的表情,“我们也不清楚,又没试过,总之就是不安全吧……”
语气十分迟疑与懵然。
奚瑶若有所思地点头,笑眯眯地向两人道了个谢,将面钱结清,就随着两位师兄离开了面摊。
最后一抹霞光从虚幻的苍穹消失,路两旁的花灯依旧明亮,青石铺就的道路上,来往的男女老少却行色匆匆。
沈越抱臂走在奚瑶身后,淡声询问,“你们从泥沼中下落时,都在城池哪个方向?”
“城门处。”奚瑶蹙眉想了想,小声开口,“这座城的外围被迷雾包裹,走在里面就跟鬼打墙似的,不管怎么转,最后都会再次回到这里。”
储子意闻言眉头紧皱,脚步一停,转过身来看她,“见到玄都了吗?”
“我落地就没见着她人。”奚瑶无奈地摇摇头,目光一转,就向身后的沈越睨了过去,“二师兄,罗浮跟你是同时下来的,你没看见她?”
“没有……”
沈越眉目微凝,“我独自一人落在城中一间破庙,出了破庙在四周略转了转,也只凭着师尊的感应,找到了小师妹一个人。”
“应该是被刻意分散了。”奚瑶皱眉,瞟了眼悬在空中的几道身影。
尸体胸口用金线绣出的族纹,被鲜血洇出淡粉的痕迹,离得近了,面具下眼眸中的绝望就汹涌直白地扑了过来。
视线在繁华的街道上微微一转,她就若有所思地眨眨眼。
这座城名如意。
城中商贾百姓生活和乐富裕,无论是街头叫卖鲜花的老婆婆,还是挑着担子兜售麦芽糖和甜糕的小哥,亦或是来往的行人,每个人的脸上或轻或重都挂着笑容。
城中人衣着整齐大方,就连赤着脚坐在街边的乞儿,都喜滋滋地啃着个馒头。
一座看起来十分安乐的城。
哨声停息。
激烈的锣鼓声也变缓,变轻。
奚瑶三人立刻加快脚步,向着尸体脚下的街道赶去。
扬威的目的已经达到,城池的主人,不会容许这些人一直挂在上面,破坏城中的氛围,定然会出手清除。
果然,锣鼓声停息的一瞬,悬挂在半空中的六具尸体身上陡然燃起黑色的火焰。
火焰熊熊燃烧,六具尸体也化为黑烟飘散,逐渐融入整座城池之中,浓郁的黑雾之中。
奚瑶挑眉,就感觉身侧的森冷气息,莫名厚重了一丝。
卖菜的老妇人手忙脚乱地收着摊子,街道四周,时不时传来紧闭门窗的声响。
储子意神色微凝,目光在眼前的街道缓缓扫视。
“鹿枝街?”奚瑶抱着手臂凝视街道口的石碑。
一路走来,他们穿行过四五个街道,可唯有这一条街,被人细细竖了个石碑,石碑立得精巧,碑上的字还描了金粉。
“二师兄。”她扭头看向沈越,确定道,“刚才魔气波动是从这边传来的吧?”
“嗯,这边最强烈,那位应该就隐身于此。”沈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耳中又传来沉稳有序的鼓点,他抬头扫了眼天色。
“快到宵禁的时间了,先找地方落脚吧。”
储子意点头,拍了拍奚瑶的肩膀。
“走。”
宵禁的鼓点不急不缓地响起,城里的狗都被主人抱回了家,奚瑶三人也踩着鼓点找了间视野较好的客栈。
腰间的银镜断断续续地闪着微光,奚瑶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礼貌地跟镜子打着商量。
“云宴前辈,您能不能把你的神通先收一收。”
她握着银镜,转头瞥了眼四周。
银镜亮起微光的时候,房内一尘不染的桌椅、厚软的棉被和精致的地毯通通化为了乌黑的雾气。
隔着朦胧的魔气,还能看见隔壁施施然倚在窗边的储子意和沈越。
察觉到她的目光,隔壁房里的两人便微微一笑,齐齐向她挥了挥手。
“收?为什么要收?”银镜一闪,云宴一身红衣,嫌弃地瞥了眼四周,就捂着鼻子又回了镜子里,闷声闷气地询问。
奚瑶叹气,“你将四周照得太清楚,这客栈,我住着就有些心虚。”
她的房间在三楼。
幻境迷的是人的心智,眼睛看得太清楚,这黑雾就太过虚幻。
如今她被飘渺的魔气托着,悬在半空,好似一脚便能掉下去,还真有种刀架在脖子上的紧迫感。
“呵……”
云宴闻言冷冷一笑,“别人都是看不清楚心慌,到你这儿,倒正好相反?”
话虽如此,奚瑶手中银镜微光一闪,身侧的环境一变,舒适华美的房间就又重新回了过来。
“多谢云宴前辈。”
奚瑶弯唇微笑,裹着厚厚的棉被就趴到了窗户边。
万籁俱寂,浓重的黑雾在地面翻涌而起,远隔几条街的小巷,陡然就响起凄厉的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