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雅一声大吼将男子吓了一跳,一脸惊愕地转过身,那株飘雪草被他衣衫下摆一扫,便悠悠地落入了井中。
唯一的亮光消逝,院中重又变回一片漆黑的模样。
淡紫色光芒陡然亮起,奚瑶顶着一双被陆清雅捂得严严实实的眼睛,尴尬地闭着眼睛冲那男子打了个招呼。
“嗨,阿讹。”
“你……你你你,你们怎怎怎……怎么会在我家?”阿讹结结巴巴的嗓音在院子里响起,还是熟悉的声调。
还真是阿讹,奚瑶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好家伙,这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有两副面孔。
“阿讹,说来话长。”陆清雅清了清嗓子,视线往阿讹胸口一扫,示意他先把衣服穿好。
眼见着那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衫,他这才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继续开口。
“你大晚上的洗什么澡?”
陆清雅神色复杂,“你也不在院子里弄一个隔绝视线的结界啥的?不怕人看见?”
语毕,他感慨地轻啧两声,撇着嘴摇了摇头。
“关你什么事,我在自己家里想什么时候洗,就什么时候洗。”
阿讹被陆清雅表情激怒,气恼地狠狠瞪了他一眼,眼角的余光瞥过他身侧的小姑娘,脸上到底是露出了几分不自在。
“雨后天气闷热,我刚从鬼市回来,一身的汗,这才……”
阿讹清咳一声,还是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末了,他整理好衣衫,抱着手臂不紧不慢地扬起下巴睨过去,“话说,你们到我家来干嘛。”
见他穿戴整齐,陆清雅收回捂住奚瑶眼睛的手,开口道,“喔,我们现在没地儿住,所以借你家的地儿待几天。”
没地儿住?
阿讹狐疑地看他一眼,“你们不是有铺子吗?离租约到期的时间还早吧。”
“说来话长啊……”陆清雅挠了挠头,偏头茫然地看了奚瑶一眼,一时居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奚瑶视线从那一垄垄菜地上扫过,却微垂着眼眸突然开口,“阿讹。”
阿讹扬眉,“嗯?怎么?”
“牛首山起火那一日,你说你的菜园被山中逃出来的妖兽一通乱踩,园里的萝卜苗几乎被妖兽们全部踩毁,是真的吗?”
奚瑶似笑非笑地看过去,“你这儿,离牛首山的距离,可不短。”
“那边的妖兽竟能一窝蜂全逃到这里。”
她嗤笑一声,眼睛定定看向阿讹,“真是稀奇,不是吗?”
长久的静默中,阿讹轻笑一声,颓然地在井沿坐下,“牛首山起火是真,妖兽踩踏菜园,确实是我骗你们的。”
奚瑶挑眉,“为何要骗人?”
“不要跟我说什么天性使然。”见阿讹准备开口,她微眯着眼打断,“鬼市初见那日,我便能看出来,你与普通讹兽大抵是不一样的,你能控制你的本性。”
“所以今日,就不要用这种鬼话来搪塞我了吧。”
“好,我说。”阿讹抿抿唇,惨笑着看她一眼,“沈越快死了,你知道吧?”
“什么意思?”
奚瑶眉心轻轻蹙起,意味不明地看向他,“说清楚。”
“我想帮他。”阿讹突然抬头,看向奚瑶,“罗限是魔皇的亲兄弟,他的实力根本不是沈越一个人可以拿下的,可他非要去。”
“那日我去寻你,是希望你能去帮他。”
阿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魔气在侵蚀他的身体,沈越他如今,每跟人动一次手,便是离阎王更近一步。”
魔气侵蚀身体?
“可是不对吧。”
陆清雅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插嘴道,“鬼市那个老沈也就罢了,牛首山这个沈越,本就是魔修,怎么可能会有被魔气侵蚀一说?”
“不是这样的,从始至终,就……”
阿讹摇摇头,语气突然一顿,眼中便浮现出挣扎之意。
从始至终?
从始至终什么?
奚瑶长睫微闪,蓦然想起从章莪山回来时,那些用来阻挡毕方一族的传音符。
那被她一叠叠甩出去的传音符,无一例外却被传到了同一个地方。
没有一张是属于鬼市的。
而事后她检查符咒后面时,一叠符纸中,却并不是每一张都被人刻录过唤魔印的。
“难道从始至终……”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一字一顿地继续,“就只有一个沈越?”
阿讹一愣,神情陡然一松,踌躇着点了点头。
奚瑶挑眉,轻嘶了一声,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若说二师兄只有一个,那之前在鬼市通道里的那个,和进入鬼市看到的,这分明就是两个人。
这又是为何?
“你们说的是不是太离谱了?”
陆清雅显然也不相信,用手肘推了推奚瑶,“不说别的,单说罗限洞穴里面,黑心沈越好好站着,在并未动手的情况下,额头突然出现一个大洞。”
“若不是万里之遥的另一个老沈动的手,还能是谁?”
“而且黑心沈越提起另一个老沈,都是用的他。”他将手一摊,“这小子,戏不至于这么好吧?”
奚瑶微垂着眼眸思索,心中隐隐已有猜测,见阿讹只低着头不愿吭声,便斟酌着缓声开口。
“一体双魂?”
她微微一叹,“所以我二师兄分割善恶的禁术,失败了?”
“是,也不是。”
阿讹有些犹豫,“他是成功了,可分割出去的善并没有消散,转而却与恶争抢起了身体主导权。”
奚瑶抬眸,“之后便是双魂共生?”
抬眸瞥见阿讹一脸沉重地点头,她头痛地按了按眉心。
也是。
修士受天地灵息淬炼过的灵体与凡人不同,即使沈越真将善完全分割了出去。
那个善,又去哪里再找一副一模一样的躯体呢?
这俩,原本就是一个人。
修真版的精神分裂患者。
阿讹见她沉默下来,想了想还是轻声继续道,“他之前本就受过重伤,旧疾未愈便强行仙魔双修,长此以往伤了根本,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所以,那天我才会跑去提醒你。”
奚瑶了然地叹了口气,怪不得二师兄老是吐血。
“我还是不懂。”
陆清雅拧着眉头凑过来,“若是两个魂同一个身体,那之前他额头那个洞又是怎么回事?”
“当日在罗限洞穴里的,大约不是完整的二师兄,只是独自外出的恶魂,就像神识,亦或者是分身?”奚瑶斟酌着开口,“所以主体受伤,在外的恶魂也会受伤。”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陆清雅忍不住唏嘘道,“那这还不如一个魂一个身体呢,一堆麻烦事。”
可不是。
奚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目光掠过阿讹,突然顿了一顿。
“阿讹。”
她好奇地抬起眸子看他一眼,“所以这些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