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一声雷响,刚平静了几天的妖境又迎来了一场雨。
不同于前几日轻雾般的悠柔,这一场雨,甫一落下便带着惊天动地的威势。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下来,顷刻便将幻月村上空缭绕的焦臭味消除了个干干净净。
“我们不走吗?”
陆清雅回头望了望来时的山头,盈盈一点亮光正晃晃悠悠地飞往半空,慢慢消失在天际,“垂丝他们已经离开了。”
“嗯。”
奚瑶俯身拨开祭台上烧得焦黑的枯骨,露出下面遍布细微沟壑的黑石,“沈袖受伤了,垂丝自然想快点回须臾城。”
枯骨包裹下的黑石刚一露出,陆清雅便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好重的阴怨气。”
“应该是之前在祭台上死去的修士留下的。”奚瑶微垂着眼,细细打量黑石上的沟壑,以及那些浅沟中,早已干涸的血迹。
雨水漫进沟槽之中,便瞬间被血泥浸染成殷红的红泽,顺着祭台边缘流下,缓缓融进土里。
陆清雅眉头微挑,“你想找罗限的老巢?”
奚瑶不置可否地直起身,环顾四周,突然看向一旁的鹿蜀,“你们刚刚那两条火龙,是在什么情况下发出来的?”
鹿蜀化为人形,正苦着脸蹲在祭台边缘,见她询问,便茫然地转头看了过来,“我也不清楚,火龙是那个姓姜的小道长放的。”
奚瑶弯了弯唇,“具体情况是怎样,你到底说出来听听看。”
“真要说起来,还得提起你留在结界边的那个洞。”
鹿蜀摸了摸脑袋,踌躇着开口,“你们身在局中大约看不清楚,可我们站在外面便能很清晰看见,你那个洞一出现,村中便有许多黑气自洞中溢出。”
“姜小道长一看便说始作俑者原来并非妖族,而是个魔头。”鹿蜀挠挠头,继续道,“他一个人神神叨叨地在那里算了半天,忽然说这个村子是个什么……蛊什么东西。”
“挺拗口一个名字,我也记不清了。”
鹿蜀憨憨地扯了扯嘴角,“反正姜道长说了,整个村子其实像是一个封闭的大碗,碗中便住着用魔气蕴养的蛊虫。”
“他还说,你们进村时在结界处留了个大洞,衡定的气息改变,那魔头肯定马上就能发现,所以这才急冲冲地放出火龙提醒。”
奚瑶点点头,继续询问鹿蜀,“那你们可有看清那魔头是从哪里出现的?”
“没有。”
鹿蜀嗫嚅着,“不只魔头,那两个人也一样,好像是突然就出现了。”
“那么……”奚瑶若有所思地扫视着祭台上的黑石,“他们出现的关键之处,很大可能便是这方祭台了。”
“是传送阵吗?”陆清雅疑惑地开口,“这黑石连接罗限的老巢,所以他才突然冒出来的?”
“大约是类似的法阵。”
奚瑶轻轻点头,“幻月村的村民逮到猎物,便将其绑在这祭台之上,鲜血流入沟槽,激发黑石上刻录的阵法,猎物便被传送到了另一边。”
“怎么样?”她笑吟吟地看向陆清雅和鹿蜀,“罗限已经伏诛,你们想不想去他老巢看看?”
“还是别了吧。”
鹿蜀一向胆小,闻言便立刻拒绝,“万一里面还剩个什么喽啰,我们打不过怎么办。”
“这倒不用担心。”奚瑶怅然地叹了口气,“那儿还有两个人呢,我们这会儿过去,估计也就能捡个漏,好东西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喽啰大约也是不剩什么的。”
她拍了拍鹿蜀的肩头,笑盈盈地开口,“走吧,来都来了。”
“小凤凰说得对,来都来了,一起吧,老鹿。”
陆清雅听到能捡漏,也兴致勃勃地开口劝他,“再说,你若不是想见识一下魔头老巢,刚才就该跟垂丝离开,还留下做什么?”
鹿蜀一噎,还未开口,陆清雅已经默认他同意了似的,转头和奚瑶凑到一起,商议着去村口的沟渠里,取血过来激化黑石了。
鹿蜀叹了口气。
有没有可能,他单纯是觉得这两人好相处,才留下来的。
擦了下汗津津的额头,那两人便已经走远,他紧张地用眼角余光瞟了眼四周的枯骨。
骨头被火焰烧得焦黑,被雨水一泡,便软塌塌地堆积在一起。
“等等我。”
鹿蜀抖着嗓子唤了一声,到底还是无奈地跟了上去。
村口离祭台较远的几个院子受损并不严重,奚瑶随意选了个院落,在里面翻拣出个陶罐,又寻了把大铁勺,便一起拎着到了村口的沟渠处。
陆清雅摸着下巴嘀咕,“这玩意儿行不行啊,是不是得新鲜的血液才可以。”
奚瑶捏着鼻子,往陶罐里灌沟渠里的液体,“试试吧,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也好。”陆清雅不慌不忙地看了鹿蜀一眼,突然笑眯眯地开口,“或者我们待会儿一人贡献一点儿也可以。”
奚瑶无语地瞥了陆清雅一眼,心知他在开玩笑,便面无表情地应了下来。
鹿蜀却被吓得倒退了好几步,一脸误入贼穴的悔恨。
“还是我来吧。”
他突然殷勤地接过奚瑶手上的大铁勺,“小姑娘刚才弄的那浆液不像鲜血,太过粘稠,换到这边,这边的与鲜血更相似。”
瞅见鹿蜀热忱的模样,奚瑶摸了摸鼻子,没好开口说自己储物袋里还有一大袋热气腾腾的雉鸡血。
待陶罐装满,三人又慢悠悠往祭台处走去。
鹿蜀捧着陶罐,眼角的余光却不断往两边院子的檐下看去,微风拂过,黄妖的尸身便轻轻晃动,他的手便也跟着抖上一抖。
短短一条路,倒让鹿蜀走出了个千险万难的样子。
“我说老鹿。”陆清雅不可置信地开了口,“你这样胆小,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就是胆小才能活到现在啊。”
鹿蜀目不斜视地跟在奚瑶身后,抖着嗓子回答,“妖境这样乱,我若是胆大,一身骨头,早不知埋到什么地方去了。”
陆清雅啧两声,“那你这么活着有什么趣儿?”
“养养花,种种草不好么。”鹿蜀缩了缩脖子,“要乐趣,首先要活着吧。”
奚瑶接过陶罐,不去搭理那两人关于乐趣的讨论,只慢条斯理地将罐中的液体往黑石祭台上倒。
粘稠的液体顺着沟槽缓缓移动,诡异的纹路便慢慢在祭台上出现。
待最后一点沟槽被液体填满,祭台上黑气一闪,台上的奚瑶便瞬间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