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
鹿蜀站在屋檐之下仰头看天,赤红的长尾在飘雪草清冷的亮光中轻轻一甩,晃出一团红雾。
“三天五场雨,也没个消停的时候。”
他怅然地叹了口气,看着天际飘洒下来的浓密雨丝,有些担心草棚里的花草。
“明儿得去把花棚沟渠里的土清一清,排排水。”鹿蜀小声嘟哝,眼角的余光往外一扫,却突然瞥见一道月白色身影。
大晚上又下着雨,这偏僻巷子居然还有人来?
他眯着眼睛瞅过去,恍惚觉得那道人影似乎有些眼熟。
这不是早先过来订花的小姑娘吗?
“小姑娘怎么冒雨来了?”
鹿蜀认出奚瑶有些好奇,不会是看天气不好过来退单子的吧?
“明日一早我要一批鲜活点的花。”奚瑶在他面前站定,眉眼弯弯,笑吟吟地开口,“多加妖晶也没关系,只要花好就行,能办到吗?”
“这……”
鹿蜀有些为难地扫了眼雨幕,“连着下了几场雨,只怕没那么好找,小姑娘不妨等雨停后再来吧。”
“不行吗?”奚瑶眨眨眼,突然在他旁边的栏杆上放了一块妖晶。
鹿蜀眼睛轻轻睁大,有些疑惑。
这是干什么?
轻轻的磕碰声继续响起,第二块妖晶又被奚瑶放了上去。
一连放了十块,她笑眯眯地开口,“现在呢?考虑一下?”
“呃……”鹿蜀咽了咽口水,有些迟疑,这都是什么情况。
这不是说书先生口中的情节吗?
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还是不行?”奚瑶眉头一挑,手在储物戒上轻轻拂过,莹润的妖晶又突然在她手心出现。
“再加十块,如何?”
“这个这个,若是二十块妖晶……”鹿蜀咳了咳,瞄了眼栏杆上的妖晶,一口气尚未换匀,轻轻的磕碰声从栏杆处传来,又是十块妖晶被奚瑶慢条斯理地放了上去。
“三十块妖晶,花钱我另外付。”
“不够吗?”奚瑶不慌不忙地望过去,“我还可以再加。”
“不必,不必。”鹿蜀一把搂过栏杆上的妖晶,“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客人明日什么时候要,到时候我给你送过来。”
“不过……”鹿蜀语气一顿,提醒道,“有必要和客人说一句,这订货的妖晶,我们是不退的。”
“这个我自然明白。”
“明日天亮之前,麻烦您帮我备好,我有急用。”奚瑶歪了歪脑袋,眼睛轻眨,“您知道地址的吧?”
“知道知道。”
鹿蜀忙不迭地点头,“之前姑娘订花时便登记过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奚瑶轻轻嗯了一声,朝他点点头,便转身朝来时路走去。
“切……”等小姑娘身影消失在拐角,陆清雅默默翻了个白眼,斜睨了一眼身侧的阿讹,突然又惊愕地皱了皱眉,“兔子,你那是什么表情?”
阿讹右手轻轻捂住胸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几乎眯成了星星眼。
“小凤凰好潇洒啊。”兔子感慨地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满是对奚瑶的崇拜,“多希望我的客人有一天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些妖晶够不够?不够我还可以再加。”
红眼兔子捏着嗓子学了一句,又使劲拍了一巴掌陆清雅肩膀,“啧啧,多洒脱。”
“切……”
陆清雅伸手捏了捏微微抽动的嘴角,潇洒是用来形容这种败家子行为的词吗?
他摆摆手,开始赶妖,“行了,夜深了,你自个儿回吧。”
“你不送我吗?”阿讹扁扁嘴,“这雨下得怪可怕的,我老感觉身上寒浸浸的。”
“可别。”陆清雅冷笑,瞥了眼他尚自捂着胸口的那只爪子,“这雨再可怕,能可怕得过你?”
“我走了,你自己回。”
他挥挥手,无所谓地朝红眼兔子告别,朝着奚瑶消失的方向跟去。
奚瑶顺着脚步声回头,瞅见陆清雅,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声,“阿讹走了?”
早在鹿蜀那儿,她就感应到了陆清雅和阿讹的气息。
只是两人没现身,她也就没戳破。
“嗯。”陆清雅点头,轻轻打了个哈欠,“一天天的净是事儿,回去我可得好好眯一觉。”
奚瑶掩唇轻咳,看向他的眼神中微带怜悯。
也不知陆清雅知不知道,新开的铺子里是没有他的床的。
今儿他就是要眯,也只能打地铺。
“回头跟罗浮商量商量,也在我们店门口种几株飘雪草吧。”陆清雅看着不远处自家的铺子,打着哈欠小声嘟哝了一句,“或者在院子里种几株,晚上起来也有点亮光。”
奚瑶若有所思地抬眸,看了眼前面的花铺子。
两盆茉莉花孤零零地待在台阶上,花盆后的铺子门窗紧闭,一点烛光也无。
黑漆漆的竟有丝寂寥的意味。
“罗浮怎么不点灯?”陆清雅抱怨着推开门,“回回都要等到我来点,懒成这样,下次我也不点,我看她动不动手。”
“谁?”
花盆倾倒的声音响起,紧随其后便是陆清雅的惊呼。
奚瑶脸色一沉,一团紫焰便在手中亮起,屋中陡然一亮。
“罗浮。”
“你抱着菜刀站在这里干什么?”陆清雅看清屋中情形,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吓我一大跳。”
“你们去哪儿了?”罗浮静静站在柜台后面,微微仰头,视线依次在陆清雅和奚瑶身上扫过。
“我等了你们很久,你们一直没回来。”
“真是难得啊。”陆清雅不可思议地哟了一声,“罗浮,从来都是我在铺子里等你回来,居然有一天你也会等我么?”
罗浮面无表情地斜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垂下眼眸,突然转身回了房间。
“陆清雅,你说得对。”
奚瑶瞥了眼罗浮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天天的,净是事儿。”
拍了拍陆清雅的肩膀,她敷衍地笑笑,也转身回了房间。
“小凤凰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清雅茫然地挠了挠脑袋,下意识想询问阿讹的意见。
瞟过身后空荡荡的地板,他蓦然想起,军师已经被他给赶回家去了。
“啧,早知道让那兔子跟我挤一宿好了。”
陆清雅关上铺子大门,抱着手臂往院里走。
“不对啊。”他声音一扬,叉着腰冲里面喊,“拢共两间房,你们两个姑娘不能挤一间吗?”
“两个房间都被你们占了,我睡哪儿?”
屋外的抱怨声细碎聒噪,奚瑶揉了揉耳朵,自动屏蔽掉陆清雅的声音。
轻轻将木盒打开,她看了眼盒中的冰簪,眉头轻轻蹙起,心下微微一沉。
小天狗在她袖中探出头来,水润润的眼睛中有一丝茫然。
“阿瑶。”
“罗浮冰簪里的血色又浓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