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坑底部无风，湿气久聚于此，无法疏散，坑底低矮的树木掩隐在迷蒙的雾气之中，夜色中猛地一看，犹若无数窥伺恶鬼。
一路走来，储子意的发梢衣摆都湿漉漉地耷拉下来。
奚瑶挥手在鼻尖上赶了赶，“越往里走，恶意便越浓重。”
储子意轻轻点了点头，随手摘下身侧一株矮树的叶片，两指轻捻，一滴暗黑色汁液便滴了下去，“此间树木阴气极重。”
奚瑶啧了一声，抱着手臂跟上储子意，“有地火的地方阴气居然重得如此离谱，连地面上的树木都受了影响。”
沉闷的破裂声自脚下传来，她好奇地抬起脚，厚厚的苔藓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一脚踩碎。
“什么东西？”
储子意停下脚步，捡了根树枝在她身旁蹲下，“我看看。”
奚瑶让开脚，也跟着蹲下来。
厚重的苔藓被树枝拨开，露出下面腐朽软塌的东西，青绿色的一团，长年被湿气浸泡，早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这好像是……”奚瑶指了指那一团的中间位置，微微的凸起下隐约是爱心形状的孔洞，一侧已经被她踩得有些变形，“这是人族鼻孔的位置吧……”
储子意眉峰微挑，干脆用树枝把附近的苔藓都挑开。
厚厚的青苔之下，居然是四五具腐烂的遗骨，手都直直地伸向冰坑冰缘，姿态扭曲。
“这是之前来这里的寻宝者？”奚瑶苦着脸往后挪了一步，脚下又是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
储子意抱着手臂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前方，“看残损的服饰样式，应该都是常居此地的居民，且离世已经有非常长的一段时间了。”
奚瑶抿抿唇，挪开脚往储子意的身边站了站，“此处予人的感觉如此不祥，居然还有人前来？”
“北域除了积云城，就没有不危险的地方。”储子意看了她一眼，耐心解释，“至少这里在所有人的心中，绝对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地方。”
“冰坑无风，气温比起外面更舒适，也更容易吸引异兽前来，所以这些年，来此地猎杀异兽的人络绎不绝。”
储子意唇角凝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过此地有一个传说……”
转头看着奚瑶好奇的神色，他轻声开口道：“传闻冰坑住着一只恶鬼，会在夜间出现，吞噬一切经过此处的人。”
奚瑶挑眉，“玄之又玄的东西，有人相信？”
“自然是有的。”储子意笑笑，提前继续往前走，“据闻顾氏族长曾亲见恶鬼，因此在侥幸逃脱后，下令积云城宵禁，入夜城门关闭，天明方启。”
奚瑶踩着他的脚印跟了上去，“师兄既不是第一次来北域，之前没到这儿看过吗？”
“白日自然是来过的，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储子意掩唇轻咳两声，“我不是凰族，又没有受虐的癖好，冰雪严寒，自然不会特地跑来受一夜冻。”
“难道此地的传说与师尊有关，而所谓的宵禁是为了掩盖师尊在此地陨落之事？那顾氏肯定算帮凶吧？”奚瑶想了想，又自我否决道，“可是没理由啊，顾氏在北域已经是一家独大，何苦插手凰族的事。”
她一面想一面说，冷不防前面的人突然停住脚，躲闪不及，差点就撞了上去。
“嘘！”储子意伸指抵住唇，转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奚瑶自储子意身后探出脑袋往前看，“怎么了？”
“这是……”她眯着眼往前看，不远处的一棵树前，似乎半蹲着一个人影，正全神贯注地挖着什么。
储子意拉着奚瑶隐到一株稍大的树后，两人安静地看着前面的人影。
奚瑶扫了眼依旧幽暗的苍穹，此情此景，于前面挖东西的人来说，约莫也是蛮吓人的。
那人影挖了大约一刻钟左右，方才停手，谨慎地往左右看了看，又低头往坑里放了什么东西，再吭哧吭哧地把东西掩埋起来。
动作太大，人影的头巾滑落下来，借着林中幽微的暗光，奚瑶一眼就认出人影的身份。
“是倩娘。”
倩娘？储子意挑挑眉，“驿行那个？”
倩娘把东西藏好，用脚使劲跺了跺，铺好苔藓就准备离开。
一道水痕突然自地面蹿起，扑在她衣摆之上。
倩娘衣服颜色本就偏深，水痕隐入倒并不明显。
待倩娘的身影彻底离开，奚瑶从隐藏的树后出来，站到她刚才埋东西的地方，也折了根树枝吭哧吭哧地挖起来。
“踩得倒挺紧。”奚瑶用帕子包着手把坑底埋藏的东西拿出来，递给储子意，“是块石头。”
储子意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是炽炎石，只有极阳之地方有，一般用在阵法上，驱逐恶鬼的。”
“这儿还真有鬼啊？”奚瑶惊讶地扫了眼手中的赤红色石头，“我还以为是谣传。”
“先放我这里吧。”储子意想了想，接过她手中的石块，朝倩娘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们先跟上去看看。”
倩娘衣摆上的那一线水痕有追踪作用，储子意倒也不怕丢失方向，只带着奚瑶远远地坠在后面。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奚瑶抬眼看着倩娘的身影消失在一片营地之中，瞥了眼营地附近蓝莹莹的一汪湖水，转头指给储子意看，“这就是冰湖吧。”
“嗯。”储子意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傅恒就是在这里摸鱼被拖下去的。”
奚瑶垂眸看了一会儿冰湖，食指上的黑戒发出灼热之感，她抚了抚手指，那是黑戒中的心头血在感应到主人时的欢欣之举。
“师兄，师尊就在冰湖下面。”
储子意眯着眼睛望向前面的营地，“顾氏胆子倒是不小。”
数十个帐篷排列整齐，营帐上无一例外都有顾氏的族徽，还有十数个训练有素的修士执守。
月落星沉，林中缓缓亮了起来，淡淡的食物香气飘散开来，营地里也热闹起来。
营地里陆续有人走出帐中端取食物。
奚瑶揉了揉肚子，正欲往嘴里塞一颗辟谷丹，余光蓦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神情不由一愣。
“苏契？”
“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