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正在暗叫“林玉”的时候,结果突闻“嗤”的一声闷响,便即刻风雷归隐,云淡风清,漫天枪影顿时全部收敛在那“嗤嗤”作响的枪尖上,而那枪尖离露五渊面门大概尚有一尺远。
乔圆面有不甘,再使劲往前挺了挺枪身,银枪兀自岿然不动。
他气得一咬牙,放弃无谓的努力,手腕一抖,将银枪收了回来。
露五渊惊魂甫定,后背一身的冷汗,不过终归还是安然无恙,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庆幸不已。
他晃了晃脑袋悠悠笑道:“怎么样,乔将军,纵然你神功盖世,也是只能望我兴叹啊!可惜可惜啊!”
乔圆一脸气苦,眉梢动了动,眼珠子转了转,突然从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他冷哼一声道:
“也罢,既然露少侠有这么深厚的护身功力,我们奈何不得,那咱们就干脆在这岳麓山脚下厮守下去,观日出赏清月,我们吃饭的时候,露少侠就饱餐这青山秀水吧,不知道露少侠的深厚内力可以流转多少时日!”
露五渊暗吃一惊,下意识地望了望他的汗血宝马。
乔圆眼珠一骨碌大笑道:“露少侠的神功盖世,估计你的马儿还练不出你这等功力吧!哈!”
他突然冲邻近的一列兵丁竖枪一指道:
“小的们,给我上,先废了他的坐骑,看他还有没有逃的念想!”
那列兵丁一听还可以立此奇功,个个奋勇争先,“嗬嗬”呐喊着举矛冲了上来。
一群人眨眼奔至汗血宝马跟前,举起长矛就往马头马颈刺去,下手绝无余地。
露五渊本就对这马儿一见如故,而这马儿又几度救过他,再相处这么些时日,早有了感情,这时一看马儿立马就要惨死眼前,心中如何不怒,惊怒交加之下,几乎是下意识地,纵身跃起,半空中身形倏忽来去,暗合“惜花步法”神韵,手中长剑龙吟出鞘,一招“落红满径”趁势递出,顷刻间,但闻岳麓山上空“啊啊啊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连绵一片,惨叫声过于激越,聚集在山谷里,冲击空气,甚至在悠悠湘江上击出朵朵细碎的浪花。
只一眨眼间,形势骤变,马儿的周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乔圆等一干目睹此景的前排将士,顿时目瞪口呆,看傻了眼。
露五渊缓缓落在地上,望着手中被鲜血染红的惜花神剑,也是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刚才还气壮山河的山谷一时间天地寂寂,空旷无声。
好一会,乔圆才颤抖着声音道:
“阁,阁下,好,好残忍的手段!”
露五渊心里也在激颤不已,一下子杀死这么多人,大违他一向纯良仁厚的本性,如何能不惊心动魄,当下被乔圆一质问,竟讷讷不能言语。
乔圆突然呼喝一声,纵马急退,在数丈开外立定,手上长枪一扬道:
“此人决不能再留活路,小的们,拿出弓箭来,准备放箭!”
哗啦一声,漫山遍野响起弯弓搭箭的声音,前列数千森冷的雕翎箭,齐齐对准了露五渊周身要害。
露五渊没料到官兵还有这一手,一下子遍体生寒,乔圆那万千虚幻的枪雨他还可以堪堪抵挡,但这实打实地万千箭雨,那可真是避无可避。
乔圆举枪就要一声令下,就在此千钧一发时刻,突闻嗖嗖嗖嗖数声破空之声,紧接着空中几条灰影踏空而至。
空中一个粗豪的声音道:
“乔将军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此人留下活口大有用处!”
声落人至,千军万马和汗血宝马之间的大片空地上落下几条人影,正是那铁寒宫的高手们。
说话之人正是铁保风,他立定后,朝乔圆抱拳行礼道:
“铁寒宫铁保风见过乔将军!”
乔圆面露喜色道:“保风兄来得正是时候,那小贼武功厉害得紧,我们拿他不下,因故才决定放箭的,若是有保风兄在,自然无需出此下策了!”
铁保风回头望了一眼露五渊,不屑道:
“就他那武功也叫厉害,在比武台上被一个女娃娃追得抱头鼠窜,乔将军,你不会是逗兄弟取乐吧!”
乔圆面色一滞道:
“绝无此意,我知道保风兄乃铁寒宫青年一代最杰出的高手,已可跻身当世顶尖武者的行列,但这小贼的武功着实不容小觑,保风兄可大意不得!”
铁保风听前半句还面有得色,听完后半句才知前半句反而是为了佐证敌手的厉害,当下气极,也不逞口舌之能了,急于用行动证明自己,干脆利落转身,眼露寒芒,朝露五渊杀气腾腾地逼去。
露五渊想着他那骇人之极的寒凝气劲,心下也是直冒寒气,好在他刚大展神威过,心里底气还没有完全消失,才稍微安定了点。
铁保风在露五渊面前数米远处立定,冷冷望着他轻蔑道:“听说你叫露五渊?”
露五渊淡定道:“正是!”
铁保风冷哼一声道:
“你胆子可不小啊,竟敢伙同柳若萍盗抢杨将军的地图,还敢到武林大会上招摇撞骗,冒充什么武林高手,施展阴谋诡计,偷袭并伤了杨林涛公子,现在居然还敢招摇过市,你可知道你头上有几颗脑袋?”
露五渊自知百口难辨,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淡淡一笑奚落道:
“我头上脑袋有几颗,难道兄台你是瞎子看不见吗?”
铁保风断喝道:“大胆!还不乖乖下马束手就擒!”
露五渊怪眼一翻道:“我可不是吓大的,有本事你就自己过来取吧!”
铁保风大怒,哐当一声,大刀出鞘,隔空一指,一股耀目的寒光象一把光剑般扑闪了过来,露五渊顿觉一股寒气袭体,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不过面上仍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铁保风盛气凌人道: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乖乖就擒,便既往不咎,如一意孤行,则这岳麓山下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露五渊不痛不痒地笑了一下道:
“好啊,这里山清水秀,风光独好,正是长眠的好地方呢!”
铁保风忍无可忍,面色一寒,手腕一振,宝刀带出一片蓝汪汪的刀气向露五渊狂卷而去。
露五渊早在心中将惜花剑诀念了数遍,正蓄势以待,此刻再无迟疑,脚踩玄步,手中剑扶摇而上,半空中剑尖吞吐不定,化作满天剑花,循着宝刀的光影朝铁保风的胸口疾速刺去。
然而,当剑尖抵至铁保风胸前尺许距离时,便再也前进不了分毫,刚才刺杀那些兵丁时,那剑尖灵活自如,就好象被前方目标强烈吸引,自己就能疾飞过去一般,基本上意随心动、力随意生,而现在露五渊感觉自己已经在使出吃奶力气往前掼了,剑尖还是纹丝不动,便知道应了静云师太的话,惜花剑法如果不能和自身内力浑然相通,便形同儿戏。
所幸的是,铁保风的凌厉刀劲刺入露五渊周围的无形气墙后,也遭遇了强力阻挡,漫天刀光倏忽散去,一把寒芒闪烁的宝刀在空中兀自颤动,往外激发出一阵一阵气浪,却愣是不能前进分毫。
铁保风面色骤变,不可思议地瞪视着露五渊。
露五渊虽苦于自己再次失灵的惜花剑法,却也为自己的护体罡气扬威而大大振奋。
便干脆撤回长剑,还剑入鞘,悠闲自得地笑望铁保风。
铁保风恼羞成怒,皱皱眉头,眼珠子骨碌一转,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他手腕一翻,宝刀收了回来,又脚底一振,往后飘退数丈。
凝神片刻后,他突然摆出一副大马金刀的架势,双手同时紧握刀柄,刀尖遥指露五渊。
慢慢地,刀身起了变化,由金红色变成了银白色,微微颤动着,一层淡淡的薄雾自刀身泌了出来,一开始还丝丝缕缕、袅袅娜娜,逐渐地,越来越浓,散发出森冷的寒光,并且这些冰雾逐渐涌向刀尖聚集,不一会,就在刀尖形成了一个冰球,那冰球大如篮球的时候,铁保风略弯的双臂往中间快速合击,那冰球霎时脱离刀尖,去势如电,眨眼奔至露五渊身前数尺定住。
露五渊心中没底,一直打鼓,瞪视着那个在半空激旋的冰球,凝神戒备。
那冰球似乎也受到了他无形气墙的阻挡,定在一个地方快速旋转,再无进展。
露五渊正要松一口气,突然,噗地一声闷响,那冰球竟在空中炸开,碎裂成千万团细小冰块,从四面八方向他涌去。
那冰块形如绣花针,就如同能够扎破露五渊的气墙一般,但见无数雪白冰针争先恐后往露五渊身上飞去,冲在最前边的那一根已临面门仅有尺许距离。
露五渊吓得仓惶跌退,一屁股坐在御者位置上,再无退路。
而那飞针如影随形,转瞬又临面门尺许,越靠近露五渊的身体,那无形气墙的力道自然更强,但那飞针似乎力大无穷,虽然来势减缓,但依然摇头摆尾颤动着,撞开层层气浪,一点一点逼近露五渊眉心。
周围的万千兵勇们眼看强敌就要惨遭横祸,无不欢欣鼓舞,一个个振臂举枪,高呼大喊,气壮山河。
露五渊急得心里冒烟,体内的五百年内力却一点都不会调用,只能对着那寒气凛人、迫在眉睫的冰针干瞪眼。
转眼露五渊就将死于非命。
就在此千钧一发时刻,突闻一声震山撼岳的愤怒嘶吼,露五渊耳膜都快震破了,兀自愣怔,尚未明白发生什么的时候,屁股底下的马车突然冲天而起,高空中快速划过一道悠长的弧线,竟凌空跨越地面上黑压压的人群,往包围圈外边的悠悠湘江水直落下去。
噗通一声,飞溅起数丈高的水花。
更让露五渊瞠目结舌的是,这马儿落水后并没有沉下去,四脚快速划动,竟在白浪滔滔的江面上泅起水来,连带着后车厢也在水面上快速往前飘动。
陆地上震惊的人群猛然醒悟过来,潮水般涌向岸边,铁保风左掌右刀,向着江面狂砍猛推,那寒凝劲气当真惊世骇俗,本来还在悠悠流荡着的湘江水竟然凝结成冰,并且在江面以飞快的速度往那泅水的马车方向推进,而乔圆一声令下,便即有万千箭雨向着江心的马车迅猛飞落,飞箭和寒冰自空中和水面交迫追击,看得露五渊也是惊心动魄。
好在这马儿泅水功夫堪比鲸鱼,速度奇快,每次寒冰和飞箭就要追上了,又被它堪堪甩掉。
露五渊先是在御者位置使用惜花剑法将飞箭悉数挑落,后来不胜其烦,看到那飞箭扎在车厢壁爆出一团火花后全都跌落在冰面上,心中颇喜,干脆自前窗屁滚尿流地爬进了车厢,顷刻间就安然无恙了。
外边那飞箭坠落冰面引发的噼啪冰裂声越来越弱,然后就只有飞箭入水的声音,最后连飞箭的声音都没有了,露五渊便知道已经将敌人甩掉了,坠在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再平息静气了一会,就撩开垂帘往外看,看了一眼,吓一大跳,只见窗外浊浪排空、银涛漫卷,看过去无边无际,一个苍黄广袤的水上世界。
毫无疑问,已经到了洞庭湖。
这马儿竟然游泳游到洞庭湖上来了,露五渊不得不惊叹起马儿的神威来,惊叹了一会,继而又有点担心,这马儿在陆地上奔波了那么久,现在又在非其专长的水域里涌动了这么久,这茫无边际的八百里洞庭,它可否还能游得过去?
不过很快他就放下心来,因为在前方一片浩渺的烟波中隐约现出一条地平线,随着马儿的飞速前进,景象也越来越清晰,只见一大片灰暗的陆地横亘在广袤无垠的水面中,周围依然是苍茫辽阔的苍黄水波。
露五渊略一思忖,估摸着大概是到了君山岛。
君山岛是洞庭湖的湖心小岛,四面皆是茫茫水域,水岸自是遥不可及,这也就意味着他和马儿并没有脱险。
不过到岛上给马儿和自己寻点吃的,歇歇脚力,然后马儿精力充沛后再奋起神威,未必不能一举靠岸。
露五渊心下稍稍安定下来。
那马相当灵性,不用他指点,就知道奋力向那小岛游去。
临岸数丈的时候,汗血宝马突然自水中凌空跃起,马车人三位一体,稳稳当当落在了岸边湿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