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立刻有人去拽他的胳膊,那头也有人拦在青年面前,人群有闪避的,有上前劝架的,顿时引发一阵小的骚乱。
狗顺一看有热闹瞧,就挪不动脚步,露五渊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拽住他的粗胳膊,朝小婷使个眼色,生拉硬拽着,三人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一开始还有目光追随他们,慢慢地,随着他们汇入更深远的人群中,就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山里头出来的了,也就再无人关注他们了。能来参会的多多少少也是有点本事的,就他们哥俩如此平凡的穿着打扮、长相气度,往这英雄堆里一放,简直就是小厮一般,要不是小婷姿色不凡,真没人愿意顺带看他们一眼。
就这样在乌泱乌泱、喧嚣吵闹的人群中走了一阵,前方人海中突然出现长长的一条空道,走过去一看,原来竟有条宽阔的大马路,足能并行四辆大马车,人们的素质还都不错,没有人站在马路上占道。而马路那边又是一片一片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更遥远的地方就又是连绵远山的轮廓了。这条大马路来源的方向两旁高山林立,显然是条在山谷里穿行的官道,去向的方向和在这里拐弯的崇阳溪并行在深山峡谷里,显得深邃而幽远。偏偏就在此处天然形成了这么一大片平实的旷野,和滔滔不绝的碧绿溪水相伴,远山、崇林、溪水、旷野、幽谷、大马路,相生相伴,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挤挤嚷嚷,这里该是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的一片佳境。
之所以认定右边的方向为马路来源的方向,是因为从那边马路上正陆续有新的武林人物走过来汇入这边的人群当中,露五渊左右望了望,最终还是选定了继续沿崇阳溪水前行,那里应该是城市的方向,到那里去找地吃饭已经刻不容缓。
露五渊等在大马路上大摇大摆地前行,马路边的人群中立刻就有好心人向他们提醒道:
“嗨,几位兄台,前边有官兵把守,不让通行,去也无用,还不如省些气力,就此停歇吧!”
露五渊心蓦地一沉,不过不到黄河不死心,既然上路了,怎么着也得闯一闯。
他对一路好心相劝的人挥手致意谨表谢意,却还是率领着狗顺和小婷走得虎虎生风、勇往直前。
果然,走了大致小半个时辰,经过崇阳溪大拐弯处后,前方道旁人群逐渐变得稀落,更远的幽谷深深之处,满目却是一片彩色旌旗在迎风招展,气氛顿时变得森然起来。
露五渊和狗顺交换了一下眼色,坚定了彼此的意志,一左一右护着小婷,昂首挺胸继续前行。
逐渐靠得近了,才发现通道已经完全被封锁了,不仅大马路上,马路旁的沟壑,沟壑旁的小山岭上,密密麻麻全是持矛持弓弩的官兵,一个个面目清肃,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都快到官兵队伍的眼皮底下了,露五渊等还没有往道旁寥落的人群中疏散的意思,所以立马引起了官兵队伍的警惕。
马路上站岗的一队兵丁队伍中闪出一位腰悬佩刀的浓眉大汉,打量一下露五渊,皱皱眉头,还隔着一段距离就厉声喝止道:
“站住!”
露五渊心底发虚,面上强做镇定,硬着头皮走向前去,对大汉抱拳客气道:
“这位将爷好,我等进城办点事,还请多多关照!”
那大汉再次细细打量他一番,冷笑一声道:“想进城,哼,有通行证吗?”
露五渊头皮一阵发麻陪着笑道:
“呵呵,通行证嘛,我等是临时答应邀请来参会的,举办单位尚未颁发给我们,过几天就会有了,只是今天有点急事需要马上进城,还请将爷通融通融!”
那大汉怒喝道:“简直一派胡言,赶快给我回去,否则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露五渊知道求情是没用了,脑子其实一直在高速运转寻求良策,想到这里是福建地盘,心下便有了计较。
他强自镇定,扭头对狗顺暗暗使了个眼色,回过头来,突然将身上套着的古装猛地三下两下扯掉,将里头现代服装的袖子一挽,对着大汉瞠目大喝道:
“哇操,给你脸不要脸,叫你们杨蒲过来,今天他不给我赔罪,不将你拿办了,我鱼夷国从此和他杨蒲势不两立!鱼顺,亮家伙!”
狗顺关键时刻不含糊,早明白露五渊的心意,闻言之下,迅速将一直不离身的那根经过处理的标有“杨”字的长矛擎在手里,耀武扬威地晃了晃,立刻晃出一股腾腾杀气和虎虎声威来。
数他们幸运,这个大汉还真是个识货的,一听露五渊敢于直呼他们敬若天神的杨蒲的大名骂骂咧咧,再一看露五渊的古怪装束,狗顺手里尚方宝剑似的“杨”字矛,顿时吓得胆都颤了,一时慌了心神,巨惊之下,腿脚一软,噗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道:
“对不起对不起,原来是三位夷爷夷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夷爷大人大量,饶恕小人的罪过,在杨将军面前,还请夷爷美言,使小的免于受罚!”
露五渊心底暗喜,表面却愈加冷峻,望狗顺一眼轻眨一下眼睛,悠然道:
“鱼顺兄弟,你怎么看呢?”
狗顺配合得天衣无缝道:
“鱼五渊大哥,依小弟看,怪只怪咱们因有重任在身不方便透露身份,才造成这位将爷对咱们的误解,他确实是因为不知道咱们的来历才公事公办,不知者不罪,不仅不能怪罪他,而且他恪尽职守、爱岗敬业、执法严明,咱们还应该在杨蒲面前表扬他几句呢!”
那大汉虽然听得一愣一愣的,但以为这就是异国风情的语言,意思也大体明白,紧张的神情立刻舒缓了三分,鼻梁上都泌出汗珠了,就等着露五渊最后的开恩了。
露五渊装模作样沉吟片刻后道:
“唔,嗯,鱼顺兄弟言之有理,那好吧,不过我得警告你,我们是万不得已才向你们亮明身份,今天这事就限你们这群人知道,如果消息透露出去,影响了我们和杨蒲的大事,你们这里一个个全得杀头!”
那大汉长出一口气,站起来诚惶诚恐道:
“是,是,夷爷放心,夷爷交代下来的,给一万个胆子我们也不敢违逆啊!”
又掉头对他的部下提高声气说:“听到了没有!”
那些兵丁们早一个个噤若寒蝉,闻言都慌不迭地点头应“是”。
露五渊无比冷酷地一笑,又大度地朝大汉一挥手,将扯下来的衣服晃悠着穿上,就反剪双手大摇大摆从兵丁队伍闪开的道路中悠然而过。
狗顺护着小婷,借着露五渊的余威,逍遥随后。
他们就这样狐假虎威有惊无险地顺利过关,直到马路在山谷里拐了个大弯,那大汉恭送的目光已经无法企及他们的背影时,露五渊才卸下一直装腔作势的姿态,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山石上,长长地出了口气,背上已经冷汗直流了,和狗顺对望一眼,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小婷也在旁边掩口娇笑,这个妇人,跟随他们历尽艰险,也已经能够领会人生中苦涩的幽默了!
三人不敢多做停留,待紧张气氛彻底随风而逝后,就继续沿路前行。
一路的景致非常优美,崇阳溪水就在马路的旁边紧紧相随,但见悠悠江面,微起波澜,江水清澈碧绿,倒映着岸旁巍峨高山的雄姿,岸旁路边的险峻高山直上青云,抬头仅能从一线天中看世界,而在高山脚根下,还攀爬着一些微小的山丘,上边绿树繁茂,野草覆地、花叶镶边,青山绿水、草木花树,就在这大峡谷和大山谷里,在大马路旁,相得益彰、相映成趣,真是看不尽的清幽雅致、享不完的美不胜收。
三人一路迷醉在这名山大川里,甚至忘记了腹中饥饿,极目四顾,言笑甚欢,迤逦而行。
也是奇了,这么漫漫一道山路,除了他们三人在游山玩水,竟是悄无声息、毫无人迹。偶有寒鸦野雀引发空谷幽鸣,松鼠小兔在草丛间惊落几片花瓣,更添此间清净幽雅意境。
看来是官兵进行交通管制后,再无人能够由此进城了。
城市外围有如此雅致的环境,那城市存身之所就该是与世无争的一片仙境了!
然而,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当他们终于从一个幽谧的山口拐出,眼前豁然开阔的时候,前方所见让他们呆楞当场。
他们此时立身处还是山高水深的幽谷,一眼望过去就已是广袤无垠的平原,远方一座气势恢弘的大城横亘在天地之间,清幽的崇阳溪水象条绿色的丝带一样在广天阔地之上悠悠飘荡,通连到大城城门洞口前的广场处一分为三,中间一支贯穿城门洞旁边的高墙,进入城市腹地,左右两支便沿着巍峨的城墙绕行开去,形成天然的护城河。而一直伴随崇阳溪形影不离的大马路在原野上再最后依依不舍地随行一段后就消融在了硕大的城市广场之中,只在大理石铺就的城市广场中心地带以车辙的印痕继续存在。
如此开阔的视野和对比强烈的视觉冲击并没有让露五渊等心旷神怡,只不过给露五渊震撼的心境提供了广阔的自然社会背景,因为城市广场上边森然林立的军马和铺天盖地的人群让他由衷而生卑微渺小之感。
在刚才路口那小撮实施交通管制的军兵队伍前,他陡然胆气横生,鼻子上插根虎须上演一场老鼠戏猫的好戏,但在这洋洋大军面前,他是双腿打颤连走上前去的勇气都没有了。看来人没有点实力就是扮纸老虎也缺乏底气。
三人呆愣愣立了片刻后,狗顺好奇道:“二狗子,这些人是在守城吗?要不要也上去用杨蒲的名号吓吓他们!”
露五渊苦笑道:“这么多人,怎么吓,可别人家没吓着,先把自己吓个半死!”
狗顺憨憨笑道:“我以为二狗子你有主意呢!”
露五渊把视线投向散布在城市广场外围那些民众服饰的人群当中,凝眉苦思片刻后道:“狗子先不要慌,这些军队未必是在守城,也许是在进行军民联合军事演习呢!”
狗顺笑道:“二狗子你真能胡扯,我当兵的都没听说过什么军民联合军事演习呢!根据我多年军伍生活的经验,我看这些军队象是在集结出征,说不定哪里爆发战争,他们要前往征战呢!”
露五渊再仔细望了望,惊疑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象,那咱赶紧闪吧,要不那千军万马滚滚而来,吓都得吓死!”
狗顺迟疑道:“咱好不容易闯过来了,又退回去?”
露五渊望了望四周的形势,指着山谷口的高山道:“咱们沿着这座山往那里头深入走点,待避过风头后,再出来也不迟!”
狗顺当然同意,当下三人再不犹豫,便沿着山脚下的荆棘茅草丛寻路而进。
这大山脚下伴生的树木也很繁茂,枝杈横生,遮蔽了视线,因此前方广场和旷野上的军兵和民众都是发现不了他们行踪的,所以他们心境逐渐平缓下来,再弯弯绕绕地走了一阵后,已经远离谷口,完全隐没在大山背后。
他们刚找了堆乱草坐下来歇息,便听见马鸣风啸之声滚滚扑向那个山谷口,那千军万马出动的风雷之势,即便他们已经脱离险境,听在耳里依然惊心动魄。果不其然,官兵们就是在集结出征。
露五渊眼视前方树丛,张开耳孔,聚精会神地欣赏着军队进行曲,直到进行曲进入尾声,人语马嘶的声音渐行渐远,最后完全消弭在山谷里的雄浑山水之中,才毅然起立,朝余下两人欣慰地一挥手道:
“走,进城找饭吃去!”
狗顺正要响应,细心的小婷却纤纤素手往山里头一指道:
“看,那里有人家!”
露五渊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果然有袅袅炊烟从这座大山背后另一座山头的山坡上升起,仔细一辨认,有屋檐在绿树丛中若隐若现。
露五渊精神大振,转身面朝山里方向,打了个响指兴奋道:“走,进城还不知道麻烦不麻烦呢,先去找老乡买点饭吃再说!”
三人改弦易辙,继续沿着山脚往前走,慢慢地,竟走入了另一片山谷,不过这个山谷比较平坦宽大,一直往前延伸,直到远处一座陡峻的高山阻住去路才算终止,连绵起来算是一片宽广的谷地,谷地上边生长着各种各样茂密葱茏的庄稼,还有一条小溪流在深谷里涓涓流淌,滋润着这些庄稼地,可能是崇阳溪的支流。
那个冒出炊烟的山头就在露五渊他们一直在山脚盘绕的这座庞大高山的对面,是一群起伏比较平缓的秀丽山峰中的一座,现在走得近了,才发现那里有一片房子,原来是个村庄。
三人照着那个山头的方向,从庄稼地里寻了一条田埂,悠哉游哉漫步到了对面,再沿着小溪拐了几个弯,爬了几道岭,就来到了那座山头脚下,放眼一望,原来这里是个小山村,山脚下也是一片一片土墙灰瓦的房子,在绵密的山林里结连成片,在绿荫掩映之下有一条羊肠小道,顺着平缓的山坡延伸进小山村之间。
三人刚从山道进入村口,正瞄准第一栋土房,想要去交易一下,买点吃的,就看到四个老汉依次从堂屋里颤巍巍出来,每个老汉都佝偻着身躯,双手各拽住一条胳膊或者腿,原来正抬着一个人往外走,而屋子里却隐隐有人在哭泣,不一会,哭泣声越来越响,却是一个粗布妇人跟在四老汉后边走了出来,那妇人垂头乱发、哭声凄切,令人心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