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忧一去,他的豪气顿来。
我拽住他的胳膊说:“且慢!”
狗顺回头狐疑地看我一眼说:“怎么?咱们还有别的选择么?”
我摇头道:“这一进去未必就是畅通无阻的,既然可能是石头空洞形成的通道,那头也就有可能被石体堵死,咱们只能抱着试探着走走的态度,不行还得回撤!”
狗顺皱眉想想说:“试探着走也得尽快走啊,早点离开这里,那边还有一条地道通外面呢,我心里可实在不踏实得紧!”
我笑笑说:“算你脑袋还算有点灵光,正是因为如此,咱们得回去把那条地洞毁了,只要外人进不来,咱们这边就算找不到出口再往回撤时,也不怕在这里再次碰到人!”
狗顺想了想,点头同意我的观点,然后又用枪指着壮汉厉声道:“原路返回到那个地洞口去!”
说干就干,当真是雷厉风行。
壮汉被逼无奈,只好低头闷行。
我呵呵笑了一下,问狗顺:“你知道怎么毁灭地道?”
狗顺不屑道:“这点你也来寒碜我?你搞文的,建设性工作,你行,我弄武的,破坏性工作,我行!”
说完,反手拍了拍他背上的背包。
我知道他拍的是里边的雷管,不禁哑然失笑。
我们回到那个地洞处,狗顺把枪递到我手里,让我押着壮汉靠边站,然后,他从包里掏出一大捆雷管,晃身钻进地道布置去了,看来他布置得很深入,过了好一会,才又从地道口钻了回来,在手电光雪亮的光束浸染下,满面全是茫茫的土灰色,嘴里噗噗不停往外吐土渣。
出了洞口,他俯身在地面捣鼓了一下,然后冲我们一挥手道:“再往后退点,确保安全!”
我闻言押着壮汉急退数丈,为安全起见,我又指导着壮汉紧靠石壁蹲了下来。我还下意识地蹲在壮汉外边一点,看来我对掳掠壮汉入洞从内心深处讲还是有点愧疚的,虽然他强奸妇女犯错在先。
狗顺看我们差不多已经在安全距离了,就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布置在地面上的引信,然后撒开脚丫子飞快地奔跑回来。
在他奔回到我们身边,也蹲下身子抱着头后不一会,就闻轰然一声惊天巨响,并且响声轰隆不断,继续往深里绵延,随着响声的深入,逐渐变成了沉沉的闷响,再过了一会,沉闷的爆炸声就已经被炸塌的土石远远地隔绝在了地道深远处。
待再也听不到任何响声后,我们才走到那个洞口处查看了一下,洞口已经完全被坍塌的土石封堵得严严实实,真真是飞虫莫入了。狗顺和我同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回头看壮汉时,壮汉却脸色苍白如纸,眼里有一丝夹杂着绝望和哀戚的复杂神色划过,显然,他虽然一直被我们控制,但应该从来没停止过逃跑的念头,现下他心底里赖以逃生的通道就这样毁灭在眼前,他如何能不惊惶!
我和狗顺对视一眼,禁不住会心一笑,狗顺仰天打了个哈哈,然后押着壮汉往那个诡秘的石室回走。
从玲珑塔石室后边的那个门走出,狗顺押解着壮汉径直往右边拐,自然是要去向通往那个诡异石室的庭院,我在后边看着壮汉昂首挺胸、步履矫健的样子,想起一事,直拍脑袋骂自己傻瓜蛋,这么好的运输工具竟然不利用,偏让自己负重难行。
我叫住狗顺和壮汉,走到壮汉面前说:“流氓兄弟啊,你这个人不太地道,我们不送你坐牢,替政府管教你,那是你祖宗十八代积下的阴德才让你有今日的福荫,不奢望你感恩戴德吧,但你也不能走得这么心安理得吧!”
壮汉不明白我的意思,满脸含冤地看着我。狗顺也好奇地看看我,又看看壮汉,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我微微一笑继续说:“你跟随我们是接受政府再教育,接受劳动改造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的,不是跟着我们旅游的,现在倒好,我和你狗子大哥背着这么沉重的包袱,你楞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你的本质确实不够好啊,看来今后对你的教育要加重加深才是了!”
狗顺这才猛然醒悟,对壮汉大喝一声配合我道:“哇靠,是啊,妈地,一直被你强奸妇女强奸糊涂了,你醒过来就应该让你给我们背包的,到现在都没想起,我他妈也真是够傻的,过来,替你狗大爷和狗二爷背包。”
说完,就摘下背上的背包,递到壮汉的眼前,壮汉先还不想接,狗顺怒眼环睁,手里枪一晃,壮汉无奈,满脸含屈地接了过来,极不情愿地往肩上一挎。
狗顺哈哈直乐,又跑过来要摘我的背包。我一侧身躲开说:“这个不用他背了,虽然他不地道,咱们可还得人道!”
狗顺朝壮汉竖指一指道:“听到了没,我兄弟多仁义,能跟着他学知识学做人的道理,真是你八辈子也寻不着的福气,还这么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丫挺的你给我听着,今后你要再给我兄弟脸色看,看我不把你的面皮揭下来!”
对着壮汉一番威言恫吓后,又要来摘我的包,说:“那就我来替你背吧!”
我摆了摆手说:“不用了,我这个包比你的轻,我没问题!”
狗顺坚持道:“不行,你心疼他,我还心疼你呢,我来!”
我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去把那个盗贼的包拣过来,咱们把这个包一分为二,一人背半包,这样就更轻省方便了!
狗顺大声称妙,壮汉这时却面带惶惑地朝我们望来,眼神闪烁不定,俱是惊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把背包摘下来放在地上,然后拐了个方向朝岷王寝宫奔了过去,在棺材旁边把那个被我们扔掉的空旅行袋拣起。盗贼当时也是背着一个大包进来的,他的尸体被我们放到了岷王的棺材里,但这个包被我们卸了下来,我们把里边的东西全据为己有,不过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了,就一些干粮和一些生活用品以及锹、镐、铲、斧、锥等一些可能是盗墓用的器具,对我们没多大用,干粮吃得也差不多了,唯一对我们有大用的是一个特大号水壶,足足可装十来升水。我们把他灌满了河水后放在狗顺的包里,现在就在壮汉的肩上晃荡着。
我把这个空包拎了回去扔在地上,让狗顺持手电筒照着,打开我自己的那个包进行分装。正在我毫不着意轻松自在地分拣着东西的时候,一直站着不言语的壮汉突然大叫了一声道:“你们这包是哪来的?”
被壮汉突然呼喝一声,吓我一哆嗦,连忙抬头惊诧地看他。
狗顺走过去,踹了壮汉一脚厉声道:“鬼叫什么,还嫌这地洞里不够阴森是不是!”
壮汉此时毫不理会狗顺的暴戾,依然怒目瞪视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看着他那快要喷火的眼睛,在手电光森冷的寒芒下,我甚至不自觉感到了一丝寒意。
我皱着眉头不悦道:“你管它是哪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壮汉咬着嘴唇狠声道:“什么关系?这是我大哥的背包,怎么会到你的手里,我大哥在哪里,快说!”
我“啊!”地惊呼道:“什么?你大哥?他是你大哥!”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我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狗顺先也是大惊,但瞬间他就怒了,又朝壮汉踹了一脚道:“丫挺的你什么态度?你敢这样对我兄弟说话?他妈的是我们管教你还是你管教我们!活得不耐烦了,你!”
说完,余怒未消,抬腿又要施刑。
我连忙拉住狗顺制止道:“行了,别踢了,也不能怪他,获知兄弟信息如何能不急,算他还有点义气,自身受制于人还不忘兄弟安危!这点倒是值得肯定的,孺子还是可以慢慢教化的!”
狗顺这才放过,嘴里还是骂骂咧咧不休。
壮汉慑于狗顺的气势,不敢再对我假以颜色了,但还是紧咬着嘴唇怨愤地望着我。
我心里早软了,主要是因为我一直对盗贼的死心怀愧疚,如果说囚禁壮汉我还能给自己找个正当的理由,那么害死他兄弟我真是怎么也给自己洗脱不了。
我对壮汉的歉疚之意不自觉就浓厚了几分,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但拍起来硬邦邦冷冰冰的,我没有得到一丝共鸣,不由得苦叹一声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你大哥!”
狗顺吃了一惊道:“二狗子,这就不用了吧,咱们时间着紧,别再节外生枝了!”
我苦笑道:“狗子啊,人家怎么也是哥俩,咱们不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就把人带走,实在不人道啊!”
狗顺还在犹豫,他当然是怕壮汉知道他哥哥死了,闹起情绪来,会更加难以管制。
我管不了这些了,做人毕竟还是仁义为先,其它的,只能慢慢消化、随机应对了。
我掉头重新向那岷王的寝宫走去。壮汉毫不犹豫跟了上来,因为是我的意思,狗顺也不便阻止,只得叹了口气,随在后头。
进了石室后,壮汉立即紧张地四处张望着,没看到他兄弟,呼吸都急促起来。
我满目肃然地走到棺材旁边,凝视了一会棺盖,扭头对身旁已一脸惊骇表情的壮汉一耸肩膀叹道:“你该知道你大哥在哪里了吧?我只能对你说抱歉!”
壮汉身子剧颤,满脸惨白,伸出手指指着棺材哆嗦着说:“我…我…大哥在这里头?”
我无言以对,点头哀叹不已。
壮汉大叫一声,扑了上去,猛地推开棺材盖子,伏在棺材壁上,探头骇然地看了下去,然后凄切地狂喝一声:“哥呀!”
急怒攻心之下,他晕厥了过去。
我大惊,这可不能再死人了,要不我良心如何受得了。
我赶忙拿出医生的冷静和理智,探了探壮汉的生命气息,还好,他只是情绪突然爆发,一口气暂时不顺,致一时昏厥,我在他鼻翼下边的人中穴上一阵推拿,在他拇食指之间的合谷穴上一阵揉捏,倒了一些凉水在手,按摩了一下他的脖子,他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他一恢复意识,立刻跳了起来,又扑到棺材壁上,望着棺材里他的大哥哀号啼哭起来,声声悲切,真是痛断人的心肠啊。
我心里极为愧疚,让他兀自发泄了一会,然后走过去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也疏导一下自己心头的酸楚。
谁知我的手刚落在他的肩膀上,还没开始启动我的感情敲打出温和的节奏,壮汉突然猛地一挥胳膊将我的手甩掉,蓦然转身,眼睛瞪得滚圆地望着我,那里边竟似射出血红的光芒,暴喝一声道:“你们杀了我大哥,我跟你们势不两立!”
壮汉骤然发威,我促不及防,惊得连退数步,心脏还在扑扑直跳。
狗顺也吃了一惊,连忙纵身跳了过来,横在我和壮汉面前,盛怒道:“你他妈地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信不信老子一拳把你打成肉酱,让你向你的死鬼大哥发威去!”
壮汉一晃脑袋,金刚怒目道:“你们杀了人还敢这么横,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狗顺被触动了伤处,微一愣怔,然后突然哈哈笑道:“王法?哈!王法都掌握在那些王侯将相的手里,他们可以用王法把老百姓逼死,然后还能高枕无忧,咱老百姓如果眼里尽是王法,那可真是顺他们的心意了!我可不吃那哑巴亏,先杀了他们再说,哪怕躲到这地洞里!”
壮汉被狗顺这一狂笑乱了阵脚,刚刚拢聚起来的威势被惊疑一冲,又消散开来,满脸迷惑地看着狗顺。
狗顺大笑过后,还是难掩被突然触发的忧伤,也不说话了,浑身散发着一种苍凉的气息。
壮汉愣愣地看了狗顺一会,回过神来,似乎看出了什么,但仍然愤声道:“你就是有再大的冤屈,跟我和我大哥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害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