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你一口唾沫星子,我一口唾沫星子往王府喷的时候。
由于熏香已灭,冯宸安渐渐止住了动作。
也不晓得是不是身上的伤口未恢复完全的缘故,亦或者是药效还没过。
此刻神思依旧混沌,像是不知道害怕似的,也不知道此事到底有多严重。
相反王柠柠在张敬闯入没多久后,便清醒了过来。
见到面前袒胸露背的冯宸安,见到一众毫不避讳的目光时,思绪迷离。
与她欢好的不该是苏珩?
怎么突然间变成了冯宸安?
惊鹊又去了哪里?
祖母为何不替自己遮羞?
她不敢往下细想,只知道众目睽睽之下的她不仅颜面尽失,更是连女子最宝贵的东西也全失去了。
此刻,王柠柠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只得慌慌张张地寻了件衣裳遮挡自己半泄的春光。
一手将身上压着的冯宸安推落在地。
随即一边哭一边解释自己是被冯宸安扯进来的,想要众人信服她的说辞。
声音还无比可怜委屈。
然而众人毕竟是涉猎过四书五经的读书人,而不是目不识丁的榆木脑袋。
他们有着自己的一番见解,随即你一嘴我一嘴地聊了起来。
“———王大小姐就莫要恶人先告状了,方才你可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这和千人尝,万人枕的花楼娼妓有什么区别!也不嫌膈应!”
“———对,还郡守小姐,还黑城才女,呸!送我也不敢要。”
“———没想到王大小姐的身子居然这么白嫩!不过这脸真吓人!”
王柠柠不是没听清众人语气里的奚落与鄙夷,相反一字一句听得十分清晰。
此刻心中半是羞愤半是屈辱,却无可奈何。
只得一边捂着脸,遮盖脸上的脓包,一边哭着放下狠话:“你们赶紧给我闭嘴,信不信我让父亲砍了你们的脑袋!”
众人听见这话,嘴是闭起来了,可是讥笑声却接连不断,甚至愈演愈烈。
张敬双手抱胸,踢了一脚面前的冯宸安,嗤了一声:“还不起来?是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这番动静不仅让王老夫人胆战心惊,也让王柠柠胆战心惊,甚至还将半醒不醒的冯宸安弄醒了。
冯宸安被迫回过神来,连忙爬到丢落在地的衣裳前,拾了一件,手忙脚乱地穿上。
眼神恐慌地看向面前的张敬,视线时不时又移至王柠柠身上。
他明明是来赴王柠柠的约,明明是合乎礼止乎情的相见,怎么突然间变成香艳一幕!
听着王柠柠一字一句控诉他起了色心,污她清白,心中犹如万千蚂蚁啃咬。
众人当然也没放过这一幕,毕竟他们可是被一字一句威胁了好几遍的人。
见王文卓不在,又见张牙舞爪的一众小厮被张敬打翻在地,眼下胆子也大了起来。
“———冯公子体力惊人啊!没想到受了伤还有这么大的爆发力,真是令人刮目相看。王大小姐今日可是享福咯!”
“———她是享福了,冯公子可就遭罪了。这次是下药,下次呢?怕不是会下毒!”
“———王府行事还真是光明磊落!”
冯宸安愣了愣,脑海中只浮现两个字。
下药!
怪不得转瞬之间,身子犹如被火灼烧一般炙热,心底的欲望也是难以忍住。
没想到竟然是被王柠柠下药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若是想要他,大可走明场,何至于落到此时此刻这种地步!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似乎想从她脸上寻找答案。
可惜,她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灯芯不知道船上发生了何种风波,更不知船外的风言风语传得有多严重,依旧静静地燃烧着。
听着众人明目张胆的调侃,王老夫人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生怕待得越久越不利。
随即向花嬷嬷使了个眼色。
花嬷嬷立即寻来了衣裳,披在王柠柠身上。
王老夫人心一狠,咬牙道:“柠柠受惊了,我就先带她回府里看大夫。”
随即又扫了一眼冯宸安,眸光微动。
不说王柠柠不孕一事,单是今日这桩风流韵事,就能够让她在黑城无法议亲。
如今是走投无路,只剩下这一个被她排除在外的选择。
为了保王府最后的名声,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用冯宸安的痴心堵上一把。
王老夫人叹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
“安儿早就心悦柠柠,相信众人也都知晓。而我当然也知二人心意,早就同意了二人婚事。”
“但因最近府里事务多,才没来得及替他们操办婚事。今日之事纯属误会,就到此为止,各位也勿要再多加揣测。”
“来日王府喜宴,定当请各位喝喜酒,还望诸位到时候赏脸前来。”
一番话说得甚是圆滑,明里暗里都在将二人的关系往明面上摆,只口不提方才戏剧性的一幕。
至于众人十分好奇王柠柠到底是不是完璧之身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演了香艳的画面,饶是如何解释也都是苍白无力。
“———没想到冯公子非王大小姐不娶的君子之言竟然真的做到了,在下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佳偶天成,可喜可贺!”
“———冯公子攀上了高枝也别忘了我们这群同窗了几载的弟兄。”
王老夫人不是没听清众人的话外音,只是眼下风声鹤唳,实在没必要再生无谓挣扎。
于是硬生生地吞了这些恶气,吩咐花嬷嬷扶着王柠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冯宸安由始至终连一个字也不敢说,灰头土脸,连滚带爬地跟着离开了。
因着身份的差距,门不当户不对,本来就入不了王府的眼。
但他的一颗心又死死地吊在王柠柠这么一棵歪脖子树上,才会年少轻狂,流出这么一句大言不惭的话语。
可偏偏这个时候王老夫人竟然松口了,还破天荒地当着众人的面点头同意了,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确确实实被人算计了!
背后的阴谋,可想而知。
等待他的,绝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
炎夏热浪滚滚,又恰逢七夕,城中十万人家或在院子摇扇纳凉、或在茶肆举杯品茗、亦或在长街驻足观赏……
月已近中天,暑热依旧未曾消退半分。
至于王老夫人的一席话,众人是不信的。
若是定了亲,为何连船上之人是谁都不知道?又为何一口咬定小侯爷污人清白?
当然,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们也想不明白,然而也不必想明白。
读书人最擅长的不就是添油加醋。
仅仅半个时辰左右,这件事便传遍了黑城的每个犄角旮旯,成为一众人接下来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在王柠柠一行人离去之后,远处有人燃放烟花,万千璀璨坠入夜空。
同一片盛焰下,人与人的悲欢离合本不相通,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七夕。
而原先众人嘴里讨伐的小侯爷,早早就悠闲地斜倚着身子坐在某条插着石榴花画舫的榻子上。
面前的小炉正在煮着鲜茶。
他一手搭在屈着的膝盖上,一手举着茶盏晃了晃。
唇角轻勾又散漫,颇有几分金樽清酒,举杯邀月之感。
江风穿过纱帘,将他高高束起的马尾扬起。
揭下面纱的许知意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他身旁,拿起桌上的橘子,低头不紧不慢地剥了起来。
像在摆弄一个心爱的小玩意,认真又细心。
清新又甜腻的橘香顿时荡漾开来。
不一会儿,鲜嫩多汁的果肉便呈现在掌心里。
随后掰了一瓣,投喂到他嘴里,状似不经意地问:“酸不酸?”
苏珩唇角勾了勾:“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许知意:“………”
垂首又掰了一瓣,依旧喂到他嘴里。
语气带着几分撒娇:“你先告诉我,我再决定吃不吃。”
苏珩后知后觉,坐直了身子,轻笑了一声:“一点都不酸,很甜。”
许知意抬头,见他连吃了两瓣,表情也是这般轻松自然,眉头更是没皱一下。
当即信了他的话,掰了一瓣放进嘴里。
贝齿一咬。
下一秒,白皙无瑕的脸骤然紧缩在一起,牙齿直打哆嗦,酸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
“骗人,哪里不酸了?明明酸掉牙。”
苏珩一手伸到她唇边,一手抵唇失笑:“我怎么就觉得甜得入心。”
见面前突然出现的手掌,许知意愣了愣。
抬眸看向他,正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眸光。
诧异了一瞬后将酸溜溜的果肉吐到他手上。
低头继续拨弄着手里剩下的橘瓣,调侃道:“夫君可能是醋喝多了才不觉得酸。不像我,从小到大都没喝过醋。”
听见这话,苏珩正在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笑着将她手里剩下的橘肉拿了过来。
犹豫了几秒,到底也没揭穿她这个拙劣的借口。
漫不经心地掰了一瓣。
往上一抛,完美地落到自己嘴里,挑眉冲她一笑:“之所以觉得甜,是因为你喂的。”
“油嘴滑舌。”许知意嘴角微动,又见他眉头依旧不皱一下,愣了好一会才吐了一句,“反正我不信。”
话落又抬手摆弄起面前几个圆鼓鼓的黄金橘。
一会瞅瞅这个,一会又瞅瞅那个,似乎在比较哪个最甜。
多番选择下,最后还是挑了一个长得最好看的橘子,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
第一瓣依旧是递到苏珩嘴边。
“夫人又想让我先尝?也不是不行。”
他突然往她面前凑去,侧头亲了一下她嘴唇后才咬住那瓣橘肉。
待咽下后,笑着回:“甜的,这次没骗你。”
许知意看着他这副动静,满脸写着不相信。
苏珩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不知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拿走她手上不敢尝的橘子,潇洒自如地往嘴里丢了一瓣。
随后趁她没回神,倾身朝着她的唇瓣吻了下去。
下一秒,橘子的甜香萦绕在二人的唇舌间。
酸溜溜的清泉带着甘香和酸甜,顺着他的舌头流向她的舌头。
缠绵交织间,缓缓淌过沟壑,漫过沼泽,每一次绵软的相触都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时而酸,时而甜,时而温柔,时而激烈……
而在这不同的刺激下,身上的每一处感官似乎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橘灯垂泪而葳蕤,如灿灿石榴籽,无声滴落在桌面。
也不过才一会儿,苏珩手中的橘子连个影子也找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