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验官见二人谈话间藏着无数刀光剑影,插了一嘴调和。
“百步穿杨是箭术中最厉害之处。依我看,十箭内,谁能将箭靶的红心穿透,谁赢。二位意下如何?”
众人呆了一呆。
将箭靶穿透,这怎么可能?
哪怕是用锋利的刀刃也得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将箭靶刺穿。
更不用说隔着一大段距离的步射,既要准头又要臂力,难上加难。
莫说十箭了,怕是二十箭也未必能将红心磨穿,让箭矢穿过。
冯宸安有些为难。
心知自己十箭内根本不可能射穿箭靶。
相反苏珩平静地点了下头:“可以。”
他居然说可以?
苏珩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答应了,却让方才已经平静下来的一众人几乎惊掉了下巴,又热闹了起来。
冯宸安则在一瞬之间,有一股寒意自心头掠过。
苏珩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怎样的难题。
但连苏珩都敢应战,作为黑城箭术一甲的他若是推拒,岂不是比当众打脸还要丢人现眼?
还没等他做好决定,苏珩竟然朝他勾了勾唇,问:“你可以吗?”
“你可以吗”四字,像是方才他在苏珩面前一字一句的嘲讽。
你怕了没?还行不行?该你上场了!不知接下来会上演怎样的精彩?是箭脱靶了还是根本连弓弩也拉不开?
而此刻,“可以”二字却像座大山,压得冯宸安直不起腰来。
明明是已经到嘴的话语,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
而一旁的苏珩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似乎面上连一丝催促的感觉也没有,但却让他犹如泰山压顶。
再加上众人也用着各色的目光打量着他。
此刻心里甚不是滋味。
若是连个“简单”的比试也不敢应承,他堂堂黑城箭术一甲的脸面往哪搁。
面对着骑虎难下的局面,只得硬着头皮回了一句:“我也没问题。”
“既然双方都同意,那么谁先开始?”校验官一脸兴致勃勃地问。
冯宸安眸子转了转,立马抢过话头:“方才的比试是我先来,这次就让让小侯爷,让他先来。”
之所以让苏珩先来,一方面是想知己知彼。
他的实力苏珩自然知晓,但苏珩的实力他摸不透。
而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让他先来,是想看看十箭内他到底能不能射穿箭靶。
若是不能射穿,那他不管射没射穿,影响不大。
若是射穿了,不,苏珩绝不会射穿。
秋橘有些担心,扯了扯张敬的衣角问:“你觉得侯爷能赢吗?”
张敬大笑了一声:“冯宸安必输无疑。”
许知意似乎有些好奇,转头问了一句:“你觉得侯爷几箭之内可以把靶子射穿?”
“不出这个数。”张敬伸手比划了一下。
说实话,他确实不知道侯爷的箭术如何。
第一个原因就是平日里鲜少碰弓弩,哪怕是以前在黑城的时候也没有见他练习过。
第二个原因就是他最擅长的并不是箭术,而是剑术。
但他瞧着侯爷这副淡定的模样,作为他多年的下属,最基本的心灵感应也是有的。
许知意惊讶地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黑衣身影。
她的夫君还真是深藏不露。
此刻,校验场上黑衣男子背着似火的日华,淡定又从容地取来了弓弩,一步一步往白线走去,风将他的衣角撩起。
不一会儿,弓就被拉得满满的,如秋月行天。
循着修长的手指往上,是一张俊秀又张扬的脸。
只见他微微挑眉,猝不及防地松开了扣着箭矢的手。
下一秒,利箭似流星落地,稳稳地插在靶子上。
“第一箭!正中红心!”校验官挥舞着旗子大喊,随后叹了一声,“可惜没射穿靶子!”
忐忑不安的冯宸安勉强嗤笑了一声。
又见苏珩似乎没将第一箭的结果放在心上,仿佛射中箭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低头拿起了第二支箭矢,手上的动作也无半分犹豫。
眨眼间,利箭便已发出。
一旁的校验官走近扫了一眼,当即瞠目结舌。
顿了一会儿,才大喊:“第二箭,没射中靶子!”
许知意闻言,忍不住踮起脚,伸长脖子往前看去,喃喃道:“怎么可能?”
看台的众人听到,瞬间大笑了起来。
“———没想到连靶子也没射中!”
“———小侯爷要输了。”
“———看吧,我早就说过了,小侯爷根本就赢不了。”
“———别开心得过早,还有八支箭呢,你肯定会吃上马粪的。”
看台渐渐吵闹了起来,夏日适逢有风吹过,将树荫吹得微微跃动。
落在地面上,一闪一闪的,仿若平静的湖面泛起了粼粼波光。
此刻一身黑衣的苏珩迎着风,立在其中,竟然生出了几分飘逸之感。
只见他唇角含笑,扬起一只手,向着校验官的方向说:“箭靶可瞧仔细了?”
“我怎么就没瞧仔细,靶子上分明就没有箭矢。”
校验官被当众质疑,心里肯定不服气。
丢下一句:“不信,你们也看看。”后连忙跑至箭靶前,仔仔细细地又瞅了好几眼。
不仔细看不知道,一仔细看简直把他吓了一大跳。
靶子中央的红心竟穿了一个洞,而这个洞,刚好是利箭可以穿过的大小。
“这……这怎么可能?难不成箭靶真被穿透了?可是这才第二箭!”
随着校验官激动又震惊的声音落地,看台顿时安静了下来。
默了片刻后又再次议论纷纷。
“———你们听清了吗?方才校验官说小侯爷把箭靶射穿了?”
“———不会吧,怎么可能?箭靶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射穿?”
“———反正我不相信,怕不是小侯爷威胁了校验官,等我亲自去看看。”
“———你待会可得把马粪吃干净了,马场里可有几十大坨呢!”
“———冯公子还没上场,你着什么急!”
王柠柠听见周围人的议论,顿时掐住了滕清微的手臂,急切地问道:“不知道有没有射中?”
滕清微手臂骤疼,不悦地扫了一眼那双玉手:“柠柠,你掐疼我了。”
王柠柠连忙松开了手:“没事吧,我只是太紧张了。”
滕清微抿了抿唇没接话。
不过片刻,在校验官和几个质疑最明显的学子的核查下,在靶子后方的白杨林中寻回了丢失的箭矢。
他们几人见面前这副场景全都讶然了。
成片林立的白杨林里,一支利箭直直地插在某株树干上,白羽在熏风的撩拨下,微微颤动着。
饶是让他们去将它拔下来,也废了好大一通力气。
因为这支箭矢已深深没入其中。
众人终于相信了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
苏珩仅凭两箭就把箭靶射穿了。
那些押了冯宸安胜的学子们,此刻个个都面露难色。
唯有张敬和某个学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秋橘看见,一脸茫然,凑近许知意身旁,问:“夫人,你说张敬到底在笑什么?我看他自从侯爷上场后,就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许知意掩唇一笑:“因为好事将近,很快就会有让人十分高兴的事发生。”
秋橘一脸不解。
夫人这是在打哑谜?
随即又推了推张敬,问:“你到底在笑什么?”
张敬双手抱胸,一脸得意地笑:“因为我很快就可以娶媳妇了。”
“娶媳妇?你该不会又想祸害哪个小姑娘吧?”
“又?哪来的又?”张敬疑惑。
“就……就那个……”
许知意看向神情突变的秋橘,点了点她的额头,笑了起来:“傻秋橘。”
张敬附和:“确实是挺傻的。”
苏珩也从校验场退了下来,往许知意所在的方向走去。
接过她擎着的伞,问:“日头大,怎么不坐里面?”
许知意取出怀里的帕子,擦拭着他额间的细汗:“里面隔得太远了,看不太清。”
苏珩调侃:“每天都能看见,少看一会也不行?”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许知意淡淡一笑,目光落在远处的靶子上:“子昱意气风发的样子,很少能看见。”
她喜欢他这个肆意又自信的样子,她想每天都看见。
整个校验场眼下还有心思开玩笑的怕是只有他们几人了,其他人皆是一副恹恹的神情。
尤其是夸下海口的某个男子。
若是苏珩赢了比试便吃马粪。
此刻的他已经面如土色,惴惴不安。又瞅了不远处的马场一眼,瞬间干呕了起来。
冯宸安的面色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苏珩竟然在两箭之内就把箭靶射穿。
若是想要赢他,必须一箭射穿箭靶。
可这怎么能做到?
莫说与苏珩打平手了,怕是给他十箭的机会,也不可能将箭靶射穿。
校验官提醒:“冯公子,该你上场了。”
此刻的冯宸安面色铁青,变了又变,被逼无奈,取了弓弩往白线走去。
第一箭完美地射在了箭靶中心,可惜,靶子并未穿透。
众人摇头哀叹了一声,银钱全都打水漂了。
冯宸安此刻额上背上早已沁满了汗水,颤颤巍巍地将弓弩再次拉满。
只要这一箭发了出去,他就彻彻底底输给了苏珩,彻彻底底沦为黑城的笑柄。
他又扫了一眼王柠柠,见她连一个眼神也不曾施舍给他,反倒一错不错地全数落在苏珩身上。
心中愤愤不平。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哪怕是输之前,也得让苏珩承受跟他一样的痛苦。
爱而不得。
想着想着,佯装被日头晒得迷糊,步伐有些不稳,就连手上也开始颤抖。
冷不防手中的箭矢突然改变了原来的方向。
就在众人还未醒悟过来之际。
下一刻,利箭已经脱离了弓弩,仿佛控制不住地带着满身的杀意,逆着风的方向。
“嗖”的一声,晃过一众人的视线,直往许知意站着的方向飞去。
冯宸安屈着身子,一副虚弱的模样,着急地拍打着大腿:“箭脱靶了!小心!”
王柠柠闻言,连忙站了起来,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巴不得这箭将许知意射死,最好死得透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