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是不是在疑惑,我这乡野村医怎么可能几眼就看出娘娘吃过什么药,定是胡言乱语,瞎猫碰上死耗子呢。”游不开道,“不过,我不光能看出这些,我还能看出另外一件事情。”
他声音放得非常轻柔,使得众人只得屏心静气去听。
寝殿之中,只剩下元帝昏迷中微弱的呼吸声。
“娘娘曾经……有过不足三月的小产。”
这下,纯贵妃连坐都有些坐不住了,羸弱的身形晃了晃。
众人也纷纷愣住。
元净捂住半边脸,一副吃到长辈惊天大瓜的样子。
此事陛下也知道,所以当着皇后的面,纯贵妃也就没有否认。
那是在怀元路遥之前,她因为年纪小,又是第一次有孕,加上月事并不规律,孕期反应又不明显。愣是小产才知道自己竟然有了身孕。
她本就身子算不上太硬朗,所幸胎儿尚不足三月,太医治了几天几夜,这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原以为她此生再不会有孕,结果调养上一年多竟再次有了,怀胎十月一直平稳,与皇后同年分娩,生了下三皇子。
嫔妃保不住皇嗣也属有罪,元帝为了不让纯贵妃被后宫议论纷纷,便压下这件事情。
这个人,居然仅几眼便将这些陈年往事看了出来?
游不开望着纯贵妃的神情,嘴边笑意越发的浓。
“这位娘娘真是天赐的运气,身子都破碎成这样了,居然还有诞下皇子的命,当真是皇天庇佑。”
“只是,保心丸固然能护着娘娘的身子,却也不是治本之道,娘娘的身子若想活到四十岁……”他摇了摇头,“只能说,任重而道远。”
“你说什么……”元路遥气得青筋涌起,上去就想给他一拳。
纯贵妃黑着脸,用力拉住他的袖子。
此人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若再惹他,保不准还能再说出点什么来……
元路遥生怕把她拖倒,立刻停下动作。
江怀柔看着纯贵妃,眼中动了动:“他说的,是真是假?”
纯贵妃点点头。
“竟还有这种事?”文妃直接傻掉,“这么说,这位大夫的医术果真高明啊,连这种陈年往事都看得出来,那是不是也能将陛下救醒了?”
崔逢君骄傲道:“那可不嘛,要是连我师叔都救不了,全天下就没有能救的人了。”
江怀柔冷冷地瞧着众人:“如此,诸位可能放心了?”
众人不说话。
见证了这施法一般的医术和毒术,谁还敢有什么意见?
崔逢君将药丸给元帝喂下,两指在喉根处轻轻一捏,便顺利让他吞了下去。
没一会儿,元帝发出几声抽动,扭头吐出大口的污血。
不过这血吐出后,他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连呼吸也深起来,不再是清清浅浅,随时会断的样子。
江怀柔与几名嫔妃连忙围到床前,低声唤着他。
元帝只觉得自己身处黑暗许久,无知无觉,耳边偶会传来一点声音,很快又归于寂静无痕。
而现在,那声音越发大起来,他的神智也渐渐回笼,甚至能分辨出声音中的内容。
是……柔儿?
除了她,似乎还有好几位嫔妃,以及孩子们的声音。
他们怎么了?
元帝用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映入视野的是久违的天光,十分亮眼,刺得他又忍不住闭回去。
游不开上前,给他揉着头上穴位,助他清醒。
元帝又努力好一会,总算真的醒过来,但浑身软弱无力,连抬手都费劲。
他脑子里迷迷瞪瞪的,只记得自己似乎是陷入很久的昏睡,却又死活想不起昏睡前发生了什么。
“陛下,你醒了!”
纯贵妃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一滴泪珠就这么沿着她的脸颊划下,真真是仙女落泪,我见尤怜。
文妃与恭妃也忍不住抹起眼角。
江怀柔仔细盯着元帝的神情,有些不敢相信他是真的醒了,生怕自己是在梦中,还伸手掐了一下她自己大腿。
元帝看到了皇后的小动作,无奈地笑了笑:“干什么呢?”
他声音中气不足,难得透出几分温柔,不似往日声若洪钟。
直到这时,江怀柔才确定对方是真的醒了,自己也不是在做梦。
几人瞬间哭成一团。
元净没有参与他们的哭团,而是默默看向元路遥。
她突然觉得,除了微微上扬的凤眼,元路遥其实长得和元帝并不是那么的像。
美人之所以是美人,骨相和五官总有些共通的优越之处,所以乍一看,长得好看的人没准能拎出一些相像的地方。或头形,或白嫩的皮肤,或挺拔的鼻子,或有辨识度的眼睛。
而丑的人则是丑得千奇百怪。
江怀柔和几名嫔妃七嘴八舌地将这几日的事情告诉元帝,游不开则和崔逢君默默站在一旁,用“望”的技能观察起这屋子里的人。
皇后有些气血不足,文妃还行,恭妃体质也有些弱,那八九岁的小皇子一看就傻傻的,能吃能睡。
游不开看向元夜。
这位公主……有点意思。
明明五脏都已经衰竭了,行动举止却愣是与寻常人无异,看不出一点短命的样子。
元夜转过头,默默回盯了他一眼。
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眼睛里却像个深不见底的山洞。
元帝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描述,只觉得脑门慢慢大起来,挥手召来纪福德,让他来说。
过了一会,他总算听明白了,也记起来了。
“原来如此。”
游不开见元帝已经恢复神智,于是拉着神游的崔逢君到他床前跪下:“草民叩见陛下,还请陛下恕草民殿中无礼之罪。”
元路遥咬了咬牙。
这家伙倒是真聪明啊,趁着有功的这当口,直接让父皇宽恕他偷偷摸摸到真龙殿来,还对皇子无状的行为。如此一来,自己倒是无法秋后算账了。
“神医不必客气,你救了朕的性命,是朕应该谢你才对。”
江怀柔也跪下道:“陛下,也请恕臣妾私带外男入殿之罪。”
“这是大夫,医者眼中无男女,哪能算什么外男呢?”元帝赶紧将她扶起,“你怕横生枝节,所以不敢告诉他人,朕岂会不懂?”
元净笑了笑。
果然,自从去年的“宫外刺杀”一事后,无论江怀柔做什么,元帝都再不会怀疑她了。
纯贵妃眼中有些不可思议。
陛下就这么宠着皇后吗,犯下这种事,为何还是无条件信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