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有赢家心态，我想要把这点传达出来。我依然充满饥饿感，我依然觉得自己能为球队付出，只要我觉得自己的腿还能跑，脑子还能思考，我就会继续追求足球梦，我依然可以在大球队踢球。——弗兰克·里贝里
多年以后，方蔚然从阳台上转过身来，朝龙峤问了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当初的约定吗？”
龙峤低下头。
他也想起了那个暑假的夜晚。璀璨银河下，他讲过好些豪言壮语，不仅是为了鼓励喜欢星星的城市腊咩，也是讲给他自己听的。
别看平时他在方蔚然面前表现得各种嘚瑟，其实他的足球之路堪称坎坷。
七岁才接触足球，算是相当晚了。杨教练讲过，大城市选拔足球苗子都从三四岁看起。寨子里没有学球的条件，他自己瞎练了两三年，才因为跑得快进了小学校队。那时候他就是个充数的，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板凳。
好在他胆子大骨头硬，敢拼敢抢不怕受伤，这才能在某届县小学联赛里挝出了成绩。把他选入县少年队的杨教练说，看中的就是他摔倒了立马翻身起来继续抢球那股劲。
摔倒了，再继续；被抢断，再继续；射偏了，再继续……
这些年来，他一直是这样度过的。
他也清楚要走职业足球运动员这条路很难。古州县人爱挝球，但真正挝出名堂，挝成省级联赛水平的都有限，况且他的目标是全国、全亚洲、全世界。
小县城足球训练的整体水平就和教育水平一样有限，他只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就算去了省城青训能不能跟上节奏还难说。
可他只有一条路可走，也只想走这一条路。
那时候的龙峤对大学一无所知，总觉得是石材生那种成天书不离手的小眼镜才会去的地方。方蔚然的计划，在他面前展现了一个全新的可能性。
球在中场胶着时，有两个突破口总比一个强。
尽管龙峤对自己的成绩毫无信心，也相信方蔚然如果看过他的卷子，一定会像他的班主任一样，所有的苦口婆心都变成一声“算了。”
可万一真的能行呢？
又不是没有零概率却成功破门的进球。
就在那一年，国际米兰和尤文图斯对战到第七十六分钟时，国米的麦孔就创造了一脚奇迹。
角球开出后，禁区内抢夺混乱，麦孔抢到球后用假动作骗过防守，冲向球门。以他所在位置来看，那是个绝不可能的射门角度。
更何况，尤文图斯的门将是布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守门员。
电视机前的龙峤和队友们都在为麦孔惋惜，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屏幕上一颗球飞向球门，进了！
这颗绝不可能进的球，居然进了！
龙峤趴在屏幕前瞪大眼睛看慢动作回放，对麦孔这一脚佩服的五体投地。原来就在射门前，他紧急用腿部颠球做出了调整，以布冯都意想不到的刁钻角度把球踢出。
这需要技术，需要心态，也需要一点儿运气。
龙峤认真地想：技术可以练，心态可以磨，至于运气……
一个九岁就失去父母的孤儿，能有什么运气可言？他从不相信运气。
他的目光飘向身旁。方蔚然正在阐述她的计划，先这样，再那样，总而言之只要他肯好好配合，她有信心让他吊车尾的分数翻个倍。
少女莹润皎洁的面孔微微上扬，同漫天群星遥相映衬。又纯净，又美好，是云头寨小乡巴佬从未见识过的一种美。
草虫声声如唱，夜风中隐隐浮动着橙花的甜香。少年的心轻轻鼓涨起来：“好，我相信你。”
星光下，两根小手指勾在一起摇了摇，又飞快分开。
那时候他们还太年轻，还不明白誓言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或许是回忆的分量太重，龙峤突然感觉精疲力尽。
十年前他打破誓言，远走高飞。十年后两人重逢，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怎么道歉才能补偿自己的错误。庆幸的是，方蔚然只是拿话刺了他几次，并没有刨根问底。他们不约而同回避了这个问题，就好像伤痕从不存在。
事到如今，破罐破摔的他已经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了。
龙峤耸耸肩，把想摸鼻子的手背在身后：“我说过，我想踢职业足球，想成功，想赚大钱。答应你好好念书考大学，也是为了从大学里走职业球员的路。那时候天上突然就掉了张大饼在我面前，我不赶紧抓住，难道还天天陪着你苦逼刷题？”
“说谎。两只手都背过去也没用。那不是你的风格，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我当然知道。”方蔚然不高兴地抿了抿唇，“你在球场上组织进攻的时候，永远会选择赢面更大的路线。你从来不赌运气，如果局面艰难时有个明显的空当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先考虑当陷阱处理。你不相信天降好运，只相信自己凭实力能控制的东西。”
全中。
龙峤听得愣神，忽而苦笑：“所以那年暑假，你其实看过我踢球。”
他同方蔚然说来是相识多年，其实之前真正密切相处的也只有那一个暑假。之后两年都是靠网络和电话交流，方蔚然不可能看到他在球场上的表现。
这是从前想起来就很遗憾的一件事，现在他不再遗憾，心上却又多出一个空洞，呼啦啦地灌入凉风。
方蔚然轻言细语，继续洞穿他的心脏：“不仅那年暑假，你在国内那两年的比赛我也看过。”
“你……不是不喜欢看球吗？”龙峤语气涩然。
“暑假在球场边看球，还拿了纸笔做记录，是为了观察你是否值得自己的帮助，也是为了研究应该怎样帮助你。”方蔚然淡淡道，“后来再看比赛，只是想明白一个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放弃体特生高考的路线，突然跑去粤省那家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