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过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加里·莱因克尔
一颗足球高高飞起。
众人眼随球转，不由自主扬起脖子。不知是不是视觉误差，总觉得那球都快擦着看台顶棚了。炽烈的阳光照进眼里，晃得他们恍恍惚惚。
紧接着，球又直线下落。
杨国庆下意思啊了一声，缩了缩肩膀，显然这些日子没少被球砸。球速越快，砸得越痛，发球机模拟个高射球都能把他砸懵，这种直上直下的岂不就是空中掉榔头？
这把能要杨国庆命的榔头沉甸甸的，挟着凌厉的风声破空而来。下一秒突然就轻巧了，乖顺了，贴着龙峤的脚背上弹了弹，充满了依恋。
杨国庆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球再度被颠向高空，再度落在龙峤的脚背上。他别的名堂看不懂，只嘀咕着龙峤这脚真是肉做的么，怎么都不会痛？
“漂亮！”球一飞一落，吴顺就喝彩一声，嗓门响亮得招来了肩后一掌。
扭头一看，杨八一沉着脸在朝他摇头。
“队长是让你别嘈嘈。”吴展鹏小声说，“莫要干扰了教练。”
“嗐，啥干扰不干饶的，颠球对我龙哥还不是小菜一碟？”吴顺信心十足，音量却自动降了下来。
“你晓得个屁！”杨宇航口气很冲，音量也很低透着紧张，“颠球是越高就越难控制，一般练习都保持在腰部以下，腰部往上就是高一米，难一倍。上了十米，在空中受风的影响就很明显，下落轨迹肯定偏移，要有点本事才能接住，更别说接得稳再颠起来。”
他仰望空中，口气中难得带了丝佩服：“姓龙的可以啊，这高度没有二十也有十七八米了。梅西当年的记录也就十八米。”
“也没那么难吧，梅西这纪录早就被阿森纳那个前锋破了，人家能颠三十四米哩。”杨有财说。
“阿森纳那个最多算个接停球，球都不是自己踢上去的，是吊车从上面发球。”杨宇航不屑地瞪了眼杨有财，“难不难，得自己会才有资格逼逼。”
说话间龙峤已经颠了七八下，球的高度和力度依然不减，而他的神情也依然很轻松。墨绿队的球员尽管不忿他之前的点评，此刻也情不自禁叫起好来。
只有乔睿不以为然：“颠得高有啥看头，梅西那种踢过高空横杆再踢的还有点意思。”
他说的，同杨宇航说的是同一个记录。
一款日本综艺节目里，主办方在户外用吊车在十八米高空竖起了一个横杆，要求梅西自己颠球把球颠过横杆，再继续颠球，相当于接一个自己的大脚长传。
这不仅要求颠球高度，还要求过杆精准，球飞出去的抛物线角度必须恰到好处，否则太近接不稳，太远来不及。所以梅西挑战成功后一时风头无二，甚至带动了众球星纷纷挑战颠球高度的热潮。
然而后来者即便突破了高度，却都是接停人工降球而不是自己颠出来的，更没有飞跃横杆的跨度。
那可都是电视上常见的熟面孔。
乔睿搬出这个来，分明是在刁难。
“乔老板喜欢梅西？”龙峤笑笑，把落下的球卸了力道，没有再朝高处飞，“巧了，我也喜欢。”
没有人看清楚，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球是怎么从右脚换到了左脚。
再一眨眼，不仅球在上下起落，他整个人也在上下起落。
左脚颠球不断，右脚支撑身体跳动，节奏快速而均匀。
“这又是啥花样？”吴顺捅捅杨宇航。
“靠，梅西的颠球跳绳他也会！”杨宇航的小红毛激动地炸了，“就这控球和平衡能力，他才挝个西乙？我不信！”
乔睿的双眼也明显一亮：“有点意思！”
“还有更有意思的。”龙峤连跳带颠了三十来下，说话依然不带喘气，“看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还乖顺如胶水般粘在他脚背的足球，突然斜飞过来，擦着乔老板的头顶呼啸而过。
“你！”
那一瞬间的惊惶还挂在乔老板脸上，球已经稳稳停在脚尖。
龙峤的脚尖。
“哎，他到底咋晃过去的？我都没看见。”
“这反应也太快了！”
“刚才那一下我还当他踢飞了……差点就砸中老板，真砸到可不得了。”
“这球感绝对天生的，学不来学不来。”
……
墨绿队球员在兴奋地讨论门道，云头寨乡巴佬不明觉厉。
乔睿僵硬地转过身，正对上龙峤好整以暇的笑脸。
那颗球仍在脚上颠来颠去，时不时从胯下绕上一圈。他觉得龙峤在骂人，但他没有证据。
“乔老板看得还满意？”龙峤问。
问完又自问自答：“不满意也就这样了，我姓龙不姓梅。”
说完把球踢给墨绿队的队长，朝自家队员摆摆手，示意该干嘛干嘛去。
“龙峤是吧？我记住你了！”乔睿一把抓住他胳膊，用的是双手，“晚上粤州会馆，我请客！大家都来都来！”
粤州会馆算古州县数一数二的高档餐馆，大厨和食材都是从广东来的。除了商务宴请就是外事接待，当地普通人请客吃饭是绝对不会如此奢靡。
乔老板豪横地直接包下大堂，把两个球队加上喊来当陪客的陈总等三十来人安排得舒舒坦坦。山珍海味流水般上来，桌上盘子叠盘子，酒杯碰酒杯，都是云头寨乡巴佬没见识过的排面。
“那时候我咋就没去挝球哩？你也没去……”杨有财被茅台灌得满脸通红，抓着石材生絮叨，“还是挝球好哇，有钱途……你说姓龙的在国外，是不是过得比这还爽？”
他夹起一样东西摇晃：“你说……这么大的海参，姓龙的是不是天天都吃？”
石材生没了眼镜，眯着眼看过去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一个高大的影子被其他影子包围着，看上去热闹非凡，却莫名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每个人有每个人要走的路，羡慕是羡慕不来的。”他摁了摁胸前的口袋，那里装着需要修理的眼镜架和破碎的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