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东骁紧牵着她的手终还是被分开,他昏迷了,或许不知那种疼的滋味,可是初夏却真真切切感受了。
这就是命,再不想,再不愿,终还是要分开的。
初夏的孩子没了,只是流的不彻底,医生又给她做了清宫手术,虽然她早已尝尽了各种疼,可是那种把肉从身体里刮离的滋味,真是活生生的。
她觉得那疼比当初她用刀子刺伤自己,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实一个人有时疼的不是肉体,而是心。
路东骁的枪伤在左胸的位置,大夫说只差一厘米就伤到心脏了,想想当初她用刀刺他的地方,貌似也是与心脏差之分毫。看来他的心还真是坚强,想真正伤到很难。
不过虽然没有生命大碍,不过也伤的不轻,一个星期了,他还躺在床上,秦湛来过几回,意思很明显的想让初夏去看看路东骁,但她都没有。
甚至,她连问他的伤势都没问,秦湛虽然没说,但那眼神告诉初夏,他在说她狠。
可是,路东骁对她狠的时候,谁又见识过呢?
现在对于他们来说,不见,或许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初宇扬涉嫌诈死,涉毒,还有持枪等罪被收监,等待他的是法律的严惩,其实初夏很清楚他的结局,之前他是诈死,而这次恐怕是真的会死了。
大概是因为之前经历过初宇扬死一回的难过了,也或许是他这次真的伤透了她的心,初夏并没有什么感觉,做了坏事就要受到惩罚,这是谁都不能逃脱的。
初宇扬涉毒,仅这一点初夏就不能原谅!
裴天阳是初宇扬的帮凶,自然也不能幸免,至于具体什么罪名,初夏已经不愿去想,曾经对他的那些感激,早已在一件件伤害的事中被磨灭了。
虽然当时警察出现的时候,雷洛城手里拿着枪,但枪不是他的,他又有自保为由,被无罪释放,连同雷佳音也放了,理由是她是精神病患者。
其实这些人中,最该死的人是雷佳音,可她命好,有个好哥哥罩着不说,得了个疯病竟也能成为护身符。
初夏再次见到雷母的时候,是她住院一个星期之后,可是这次的她,精神状态比那次差好多,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而初夏怎么也不会想到,雷母的苍老是因为她。
“夏夏,你一定早盼着我来了对吧?”雷母这个人很稳重,但也很直接犀利。
她说的没错,初夏在医院的这几天,想的最多的就是这个,今天就算她不来,初夏也准备出院去找她。
“你上次说欠我们家一条命,我想听听这是怎么回事?”初夏也没有拐弯抹角。
雷母神色滞了下,缓缓的开口,“这事还是等你身体好些再说吧,这么多年了,不急在一时。”
初夏知道雷母是真的心疼她才这样说的,可是对于急切想知道答案的初夏来说,一分也不想等,“你还是说吧,如果我不知道真相,才是对我身体恢复不利。”
她说的没错,一个人怀着心思,吃不安睡不稳,怎么能对身体好呢?
雷母看着初夏眼里的坚定,最终点了下头,不过她并没有直接说,而是问道,“夏夏,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
小时候的事?
初夏努力的回忆了下,她记得一些,但是那些记忆里似乎并没有眼前的人,她摇了下头,实话实说,“我的记忆里没有您。”
雷母轻叹了一声,像是对她说,又像是低喃,“那时你才两岁,不记得很正常。”
初夏皱了下眉,“阿姨,你到底想说什么?”
雷母看向初夏,看着她的小脸,再次说道,“像,真像!”
“你说我和我母亲像吗?”初夏追问。
雷母摇了下头,“你和你姐姐很像。”
姐姐?
初夏有些震惊,“阿姨,你说我还有个姐姐?亲姐姐吗?”
雷母点头。“嗯,比你大三岁。”
看着雷母的样子,她不像在骗自己,可是初夏从来没有听父母说过她还有个姐姐,在她的记忆里,家里只有爸爸妈妈,还有她和宇扬。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初夏是真的糊涂了,“阿姨,你说我有个姐姐。可是为什么我爸妈从来没提过,我也从来没见过?”
雷母痛楚的闭了闭眼,“这事都是孽啊。”
说完,雷母闭着双眼,双手转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忏悔着什么,虽然初夏心急如焚,但还是耐心等着。终于在几分钟后,雷母睁开眼睛,缓缓开了口。
“其实我和你的母亲是十分要好的闺蜜,因为我们的关系,洛城的父亲与你的父亲也成了好友,那时我们两家就像是亲人一般,什么好的都一起分享不分彼此。”
说到这里的时候,雷母脸上露出一丝微光来,那光有种幸福的味道。初夏几乎可以想像出那样的画面,可是她已经不记得了。
“我曾经以为我们两家人会一直永远的那样的幸福下去,可是我错了,幸福有时会遭天嫉的,”雷母脸上的光在说出这话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痛,初夏隐约能看到她的身体在颤抖,“雷军也就是洛城的父亲,一个错误的决定毁了这个幸福。”
初夏的心随着雷母的话而揪了起来。“什么错误决定?”
“阿弥陀佛,”雷母念了声佛语,“孽啊,都是孽!”
初夏紧张的暗暗揪住了身下的床单,之前雷母说雷家欠初家一条命,难道那条命就是姐姐?
可是为什么父母从来不曾说呢?甚至初夏都不知道,她们与雷家还早有渊源。
“雷军与别人合伙做了一笔大买卖,成功则能飞黄腾达,失败便永不翻身,可结果他失败了,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个人找到了他,要他做一件事,如果事成了,不仅能帮他翻身,还能让他从此在生意路上一帆风顺。”
“那件事与我们初家有关?”初夏一下子就猜到了。
雷母点了下头,“那个人让雷军偷走了你姐姐。”
初夏听到这话,头皮顿时麻了。本能的就问,“偷我姐姐干什么?”
雷母再次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包括雷军也不知道,雷军把你姐姐交给那个人之后,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初夏的心重重一沉,眼前闪过电视里那些拐卖孩子的画面,怒吼。“你们怎么能这样做?”
“我当时也不知道,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不会让雷军这么做,可是……”雷母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可是初夏仍不能原谅。
“我父母知道是你们所为吗?”初夏冷问。
雷母点头,“雷军后来也后悔了,也多次寻找你姐姐,可是那个让他带走你姐的人消失了,你姐也没有踪影。”
“我姐姐当初就是被带到这个城市,对吗?”初夏追问。
看到雷母点头,初夏忽的明白,为什么当初父母放弃在北方的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他们应该是寻找姐姐。
可惜直到他们死,他们也没有找到姐姐,怪不得这些年,母亲的眼里总有一丝愁容,像是织在了里面,去不掉,化不开。
一个女人丢了孩子,就像是身体少了一块,那种痛应该是无时不刻不存在的。
“那个人是谁?”初夏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如果不是眼前的女人太慈祥,初夏真想上前打她几巴掌。
雷母一愣,初夏吼道,“那个指使雷军带走我姐的人是谁?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话问出口中。雷母神色一僵,看着初夏的眼神更加痛楚了,初夏仿若从她眼里看出了答案,可是没等她看清,就见雷母摇头,“我也不知道,夏夏这事是雷军的错,是我们雷家的错,你要恨就恨我们。”
她肯定恨他们。可是那个指使人带走姐姐的人更可恨!
还有那个人为什么要让雷军带走姐姐?
那个人与他们初家有什么仇恨吗?
想到刚才雷母眼里的闪躲,初夏直接说道,“你没有说实话,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不对?”
初夏的话让雷母的神情再次因痛而扭曲,“夏夏,这事过去了,你还是不要再追究了,你父母不曾告诉你,大概也不想你活在仇恨里。”
“告诉我,那人是谁?”初夏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吼了一声,哪怕眼前的是自己长辈。
雷母摇头,她的意思表明了不会说出那个人来,而能让她隐瞒那个人的身份,一定有原因的。
要么是雷家至亲的人,要么就是和初夏现在有关系,可那个人会是谁呢?
初夏再三追问,雷母也没有说。她说会补偿他们姐弟,可初夏觉得无比可笑,宇扬已经生命不保,任何补偿对于他都没有意义,要是补偿她初夏,那就更不必了。
再说了,一条人命,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补偿能填补的。
雷母走的那晚,初夏做了个梦。梦到了父母,梦到了他们的家,梦到他们坐在石桌登前的画面,那样的真实,就是他们曾经真实生活的再现。
梦醒了,她想起了梦里一个永远空着的石凳,她不是没好奇的问过父母,但他们都是沉默,后来久了,初夏便不再问,以为那张石桌本就配了五把石凳。
可现在她知道了,那不是多余的凳子,那是父母留给姐姐的,可以想像每次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父母看着那个空掉的座位,心里的滋味有多难受。
初夏现在也是母亲了,也经历了佑儿的失踪,那种痛。她真的能感同身受。
还有姐姐,父母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或许已经……
想到这里,初夏悲恸的一痛,而这痛让她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找出那个真正的指使人,她要亲口问问,他们初家和他有多大的仇,要让他对一个孩子下手?
姐姐的事让初夏再也躺不住,她强行要求了出院,临走的那天,路东骁来了,他坐在轮椅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颧骨也凸了起来,这样的他有种老了十岁的感觉。
想起他最后死死牵着自己的一幕,初夏的眼眶忽的泛酸,心瞬间疼的像被什么涨满。
“为什么要强行出院?”他的声音响起。依旧那么有磁力。
初夏别开脸,不敢看他第二眼,她怕多看一眼,泪水就会控制不住的落下来。
“为什么不去看我?”他没有等待她的答案,又抛出一个问题来。
这个问题让初夏的心更塞了,他这不是多此一问吗?答案他最清楚不过。
“是不是,准备不要我了?”
她被他抱住时,耳边响起他低弱又可怜的声音,而这一问,让初夏的眼泪终于崩不住,落了下来。
他抱的她更紧了,脸埋在她的颈间,“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我知道我之前的狠心伤到了你,可是夏夏,给我机会,让我把这一切补回来,别不要我。”
初夏摇头。想挣开他,但他并不放手,而是更紧的抱着她,“别不要我,别不要我,好吗?”
这样的路东骁就像个可怜的孩子,面对父母的抛弃,无助而无辜的哀求。
初夏摇头,“路东骁,不是我不要你,也不是你不要我,而是我们谁都要不起了……你想想我们之间,除了血泪,就是阴谋,算计,这样的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夏夏,让我们用以后的日子来忘记过去,可以吗?”路东骁轻吻着她的脸颊。
“不。我做不到!”初夏说着用胳肘用力一捣,却忘记了他身上还有伤,这一捣刚刚捣在他的伤口上,他顿时吃痛的松手。
初夏回头,只见他胸口的衣服开始变红,伤口被她给捣破了,她的第一本能就是上前,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疼的时候,他从不曾手软,现在他的疼只不过是她当时的百分之一而已,这点疼,就当是他欠她的利息。
“路东骁,我知道你爱我,虽然是以另一个女人的名义爱我,我也知道你为我做的那些事,可是我现在真的做不到当一切没发生的和你在一起,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佑儿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说完,她提步离开,绝决的背影浸黑了路东骁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