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前往图雅的飞船,栾蔷只觉得似曾相识。
这片星海,三个月前他就在蔷薇九号里看过。当时他在蔷薇九号内打滚,抱着最后品尝美味的念头将里面的食物一扫而空。
而三个月后,他又在前往图雅学院的飞船上,光明正大的作为一名后起之秀喝着甜果汁。
“很漂亮吧。”图雅的老师走过来与他搭话,“不论看多少次,都会为之震撼。星海总能激发人类的想象力。我是伊莎贝拉,社会学的老师之一。如果有机会,你或许还会在学校里碰到我。当然,如果你选修我的课程就更好了。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星海。”
“嗯——”栾蔷对伊莎贝拉的热情感到有些不习惯。
伊莎贝拉笑得意味深长,“看来你的身份也是从兰加特那里买下的。”
栾蔷一惊。
“不用惊讶,我是研究社会学的导师。当然要研究很多地方,星井的流浪文化也在我课题的范围之内。这次,也是想着趁年假好好来体验一次。没想到碰上那种事……”
“流浪文化和社会学有关吗?”
“社会学的研究对象是很宽泛的,恰如你所见到的星海。社会分层、社会阶级、社会流动、社会宗教、社会法律、越轨行为等等都在范围之内。真要讲起来,便是花上你四年的时间都讲不完。我也只懂一些皮毛。”伊莎贝拉说道。
她长得文文静静,说话语气却是非常奔放。栾蔷开朗而活泼的性格愣是被她给压下三分。整个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在伊莎贝拉讲述了两个小时的社会学基础理论之后,她忽然拍了拍额头,“啊。抱歉,抱歉。一开始讲课我就停不下来。”
“不用道歉。反正也没别的事。”栾蔷问道,“你认识兰加特?”
“奸商嘛。”伊莎贝拉端起一杯酒说,“而且所有贩卖身份的商人,都算不上什么隐藏人物。”
“哎?!”
“你该不会真以为仅凭一张假身份卡就可以蒙混过关吧?”伊莎贝拉朝栾蔷眨眼。
“实际上,我们都清楚。面对一些自以为成功隐蔽的流浪者,我们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因为星海是很广大的,仅凭现有的物种与科技,根本成不了理想国。”
“理想国?”
“那是仅存于理论中的国度,假设社会流动、社会宗教、社会法律、社会形态等等都到达极致,人类就可以生活在幸福、没有矛盾的社会中。当然,原有的书籍好像并不是讲这个。我所说的概念只是后来人的引申义。”伊莎贝拉说累了,找了个位置坐下。她金色的长发也随意地拖在桌上。
“因此在己方管理不到的地方,让流浪者自行管辖。或者在一定范围内,让流浪者重新拥有新身份,是联合会允许的。他们也希望,流浪者们可以在一定程度获得物质上的保障。有句话怎么来着,野狗养久了,就会成为家犬。像你这样十分渴望成为公民的小子,可是备受青睐呢。只要是合理的请求,他们会给你一路开绿灯的。”
“这样啊……”
栾蔷刚用三个字表示自己知道了,就看见伊莎贝拉拿了个小本本奋笔疾书。
“你在做什么?”
“你的反应在我意料之外。根据我对流浪者的调查,听完这段话的流浪者有百分之三十的人会觉得尴尬,有百分十九的人认为自己被欺骗,有百分之十八的人没有听懂……”
“而你的反应则是相当稀少的百分之一。但是从你埋头苦读三个月的行为模式上看,又不是对事物淡漠的类型……”
伊莎贝拉嘴里念叨着,还不断蹦出一些新词汇。栾蔷往后退了几步。
“不好意思,导师她一陷入研究状态就会那样。”从栾蔷身后冒出来的青年一本正经道。“我是伊莎贝拉老师的助手,柚彦。”
“你好。”
“你写的那篇论文,我也看了。恕我冒昧一问,为什么会在考试中写出那种论题呢。”
栾蔷回答,“回答正是我的题目。”
柚彦镜框下的眼睛闪过精光,“精神力诱导,是么?”
栾蔷见他一副快来追问的样子,斟酌着词句,“学院难道没有类似的研究?”
“有是有。不过……”柚彦不再盯着栾蔷看,而是转头看向了伊莎贝拉,“存在一点麻烦。”
而这次无需栾蔷追问,柚彦便接着将底下的话语说出,“你之前居住的星球太过偏远,因此难以接触一些政体。有关精神力的研究一直在继续,也一直被限制着。”
“为什么?”
“因为精神力并非绝对益处的东西。比如,你是因为给自己下达【一定可以完成学业】的暗示才能追上其他考生。确实是精神力的积极作用。但是,并非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单纯。如果由一个渴望统治世界、复辟君主专制的人使用,会发生什么情况?毫无疑问,会引发社会混乱。”
柚彦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酒,又倒了一杯白开水。“而且,精神……不是人为可以控制之物。根据现有的研究,已经明确表示精神力会与人的情绪相关。它并非一成不变的能量。电网如果产生问题,只需要断掉电源,切断周围联系就可以阻止。可精神力不会。同样一个人,开心时与暴怒时,其精神力的导向会完全相反。”
“它会将一个人的思维导向两个极端。”柚彦将酒和水倒入同一个杯中,“原本,酒和水都是一个容器内的东西。可是精神力会慢慢地将它们分为互不相干的两层。如果这时出现另一个容器……”
柚彦晃了晃手中的酒瓶,“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了,而是残缺的一部分。”
“开心时的你是你,暴怒时的你也是你。不论是正面的情绪,还是负面的情绪,都是同一个人。如果想将其分开,只从中挑选自己渴望的事物,与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呢。”
柚彦瞥了眼栾蔷手中的人偶,“很漂亮的人偶,不过既然有了新人生,是不是该跟过去告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