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脆响。
小路瘦削的身子打了个趔趄,小脸瞬间便肿了起来,他捂着脸颊畏惧地看着贺嘉年。
贺嘉年两眼喷火,手指指到了他的鼻子上:“你一晚上不停地啰嗦,哪里还会有好运气,丧门星!”
小路颤抖着辩白:“少爷,当真不能再玩了,再玩下去要输个精光了...”
赌徒们哄堂大笑,有人道:“赌输了就拿孩子撒气,算什么东西!”
也有人道:“原来输成了穷光蛋,难怪急眼了。”
贺嘉年将周遭的奚落尽数听在耳中,羞臊地面红耳赤,他正是受不得激的年纪,从怀中将剩余的一张银票掏了出来,得意地举过头顶:“谁说没钱来着?”
“嚯,一千两!”
众人看得分明,发出一声惊呼,被这位大少爷的手笔惊呆了。
贺嘉年将银票拍在赌桌上,恶狠狠地看着荷官:“这一次全押小!”
“少爷!”小路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贺嘉年押上了全部的赌本。
他有些害怕,他只不过为了少挨打便投其所好,尽量顺着少爷的意思来,并为了他能玩得尽兴出谋划策,但他也没料到贺嘉年的赌瘾竟如此之大,从贺秀秀那里偷来的银票一晚上几乎输了个精光。
这件事瞒得住还好,一旦东窗事发贺嘉年不过是家法伺候,可他呢?
小路不过是有几分小聪明,但胆子却是不大,想到将要面临的后果他禁不住冷汗直流,如今眼见贺嘉年孤注一掷,心里更加不安,情急之下竟想从赌桌上夺回银票。
还不等贺嘉年有所反应,人群外两名壮硕的汉子走上前,一名身着锦衣的汉子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干什么?”
“我,我...”小路见他满脸横肉,表情不善,吓得舌头打了结。
“多事。”贺嘉年瞟了他一眼,转向荷官,咬着牙道:“这一次咱们一局定输赢。”
声音嘶哑,脖颈青筋毕现,与那输红眼的赌徒没有任何分别。
荷官面无表情地道:“还有下注的吗?”
众人纷纷摇头,荷官抓起了骰盅,在空中摇起了花手。
一千两。
这个消息迅速在赌坊中发酵,越来越多的人向赌桌前靠拢,围在贺嘉年身边看热闹。
壮汉松开了小路的手腕,小路揉着生疼的腕子,嘴中嘶嘶吸着凉气。他身边的贺嘉年则两手攥成拳头,紧咬牙关,太阳穴青筋暴起,呼吸粗重,两眼通红地看着荷官的手。
嘭!
骰盅落在赌桌上,贺嘉年浑身一抖,荷官抬起眼皮看他:“不改了?”
贺嘉年嘶声道:“我就不信自己的运气如此之差,不改了!”
荷官点点头,揭开骰盅。
众人凑过头去:“大!大!”
贺嘉年两眼凸起,大张着嘴巴,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的身子开始轻微地筛动。
小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荷官道:“还要继续吗?”
贺嘉年机械地摇了摇头,眼神呆滞,他环视左右,看到的是一双双或嘲弄或同情的目光,他挪动脚步挤出人群:“我,我要去茅厕。”他跌跌撞撞向后院跑去。
“少爷!”小路放心不下,紧跟在他身后。
贺嘉年冲入茅厕,两手揪着胸口,忽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小路跑到他身后,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贺嘉年呕吐不止,恨不得将隔夜饭也吐将出来,吐到后来两腿发软,索性跪倒在地。
小路熏得几欲作呕,强忍着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贺嘉年向他摆了摆手,扶着门框站了起来,他缓缓走出茅厕,在水池边净了手。
夜风徐来,浸着凉意,让贺嘉年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忽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小路吓了一跳:“少爷...”
贺嘉年看着自己的右手,颤声道:“我都干了什么?”
小路带着哭腔道:“少爷,早就跟您说过,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您偏偏不听,这一晚上将钱败了个精光,原本想连本带利赢回来,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做梦罢了...”
他害怕至极,说话没了分寸,他这边厢絮絮叨叨,却不曾察觉贺嘉年已变了脸色,小路犹自不觉:“这钱又不是您的,要是被小姐发现了,那还能有个好?单单是那何姐,要是把事情说出去,那可就糟糕了...啊!”
话音未落,贺嘉年飞起一脚,正踹中小路的小腹,小路猝不及防,瘦削的身子向后便倒。
不等他爬起身,贺嘉年怒气冲冲地骑在他身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你妈的,丧门星,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敢去偷姐的钱吗,方才你不知道劝着我吗,就眼睁睁看着我输个底朝天,你是有多恨我,啊?!”
越说越气,不留半分力气,打在小路身上砰砰作响。
小路蜷缩着身子,两手狼狈地抱头,不敢有丝毫反抗。
贺嘉年打得没了力气,从他身上站起来,啐了一口:“做奴才的得知道什么时候闭嘴,少爷这顿算是赏你的。”两手一拍,扬长而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赌坊中乱糟糟的呐喊声远远传来,小路静静地躺在地上,过了半晌才呻吟一声缓过劲儿来,他费力地撑起身子,坐在地上,抹了把嘴角的血丝,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他已经使出了认知里所有的讨好手段,为的不过是少挨顿打,可贺嘉年顽劣成性,惹恼了他更是不讲情面,让他的努力付诸流水,他的泪水中带着委屈和愤怒的苦涩,却偏偏又无能为力。
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眼前,小路吓得一哆嗦,蜷起身子:“谁?!”
“别紧张,是我。”先前那锦衣汉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路松了口气:“徐老板。”
徐老板默默地看着他,从怀中取出散碎银子,在手中掂了掂,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了一些:“当做方才的赔罪,这些钱够你三年的工钱了。”
小路接在手中,徐老板缓缓道:“血是热的,银子是凉的,但银子却更能令你兴奋是不是?”
小路垂下头,将银子老实不客气地掖在怀里,徐老板道:“你把他带到我这里,只要他把钱留下,你就有得赚。他本来就是坏胚子,没什么好同情的。”
小路抬起头:“他输得那么惨,今后想必不会再来了。”
徐老板笑了:“是吗?”
他的笑容里充满了复杂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