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前的停车场,秦苏刚刚走下台阶,一束强光突然打在她的身上,她本能的闭上双眼。
车前灯依旧明晃晃的落在她的身上,似乎车内的人并不打算熄灭灯光肆意的挑衅着。
秦苏睁了睁眼,透过路灯的照耀看着坐在车内面无表情的陈瑾言。
陈瑾言双手紧紧的攥着方向盘,她眯着眼注视着前方不过五米左右距离的女人,她的脚踩在油门上,只要放下手刹,整个车子就会即刻冲出去。
她其实有想过这么做的,她演戏演的太累,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精神折磨。
秦苏放下额头上的手,并不在意女人赤果果的挑衅意图,大步上前,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陈瑾言见状,直接摔门而出,强行霸道的拦住女人,漠然道:“我可以允许你打我,但我决不允许你诅咒他。”
秦苏双手搭在外衣口袋里,冷冷的扬唇一笑,“无风不起浪,我为什么要用一个人的人命来开玩笑?更何况这事有你们陈家挑起,我只是实事求是罢了,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
“我当然会不相信。”陈瑾言紧了紧拳头,额头上青筋崩裂。
“既然不相信,陈小姐拦着我做什么?”秦苏轻轻的按下她横放在自己面前的手。
陈瑾言咬紧牙关,“可是我却觉得这事是真的。”
秦苏停下准备迈开的脚步,低眉看向蹲在地上满面都是忧愁的女人,她隐隐颤抖的双肩预示着她似在哭泣,似在懊恼。
陈瑾言道:“母亲说他们只是把他关起来了,可是我知道他的性子,他是骄傲的,怎么会允许我的家人如此侮辱他?”
“他是在K洲吞药自尽的。”秦苏道。
陈瑾言蓦然抬头,路灯光背对着她,可是依旧能让人看清她双瞳中那通红的眼圈,她颤巍巍的站起来,双手捂住自己的口鼻,踉跄两步。
秦苏再道:“也许陈老意在不是杀他,而是囚禁他,只是你也知道有太多的人狐假虎威,暗地里借着自己家族的名声耀武扬威,一旦出了事就推卸给不会再说话的那个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瑾言紧紧的扯住衣角,怒吼一声,“你把话说明白了。”
秦苏未有再继续说话,只是目光忽明忽暗的落在她略显急躁的身上。
陈瑾言仓皇的摇头,“不,你骗我的,你一定是骗我的。”
“报告上说了他是自杀的,可是有些人虽然骄傲,但他却没有想过要死,如果他不想死,又怎么会自杀呢?”秦苏仰头望向夜空,冷冷一笑,“有时候走投无路了,也不一定会想着自暴自弃。”
陈瑾言退了几步,高跟鞋擦过停车场的绿化带,脚下一拧,身体失去平衡的倒在地上。
秦苏道:“陈小姐一定比我清楚这其中原因,毕竟是你身边的人,你自然懂得他的取舍,只是希望陈小姐能够想明白了,人在做天在看,有些时候报应不是不到,只是时候未到,好自为之吧。”
陈瑾言揪扯着身下的草坪,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她觉得空气越来越压抑,好像有人强行的封住了她的口鼻,她很困难的才能吸到一口氧气。
秦苏坐回车内,司机安静的驱车离开。
停车场,恢复最初的空寂。
另一头,车窗缓慢的升上,池宛看向驾驶位上一动不动的男人,不明道:“刚刚那种情况你就不担心陈瑾言真的开车撞了过去?”
莫誉泽扣上安全带,瞥了一眼强硬着跟着自己跑来的女人,语气不温不火道:“她还没有那个胆子。”
“女人被逼疯了,可不会再唯唯诺诺。”池宛急忙扣上安全带,笑道:“我们现在去什么地方?”
莫誉泽沉默着倒车,随后一脚踩住油门。
池宛见他一声不吭,继续道:“北城区新开了一家酒吧,要不我们过去喝两杯?”
“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莫誉泽开口道。
池宛不依不饶的凑到他面前,温婉的扬着嘴角的弧度。
莫誉泽不露声色的将她的脑袋推开,严肃道:“别闹,我在开车。”
池宛继续伸长着脖子,侧着身子望着他的眉眼,“我们做一次吧。”
莫誉泽下意识的一脚踩住刹车,急刹的车子几乎是骤停。
池宛来不及缩回身子,脑袋重重的磕在车头上,她苦笑着捂住自己的额头。
莫誉泽嗔了对方一眼,语气尤重,“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池宛解开安全带,直接与他面对面。
莫誉泽冷冷道:“坐好了,我送你回家。”
池宛抱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再开口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也订婚了,母亲也同意给我们安排婚礼了,这种情况下,顺理成章该做些成年人该做的事,比如么么哒,再比如啪啪啪。”
“……”莫誉泽推开她的手,强行的将她塞回副驾驶位,随后扣上安全带。
池宛还想着起来,却被他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逼得乖乖的坐回去。
莫誉泽软下三分语气,道:“回家吧。”
池宛蔫坏般耷拉着脑袋,指尖来回摩擦着安全带,嘟哝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莫誉泽没有理会她的自言自语。
池宛继续小声道:“母亲自小教育我,别拿尊严去追求一个不爱你的人,若心里有你,总会主动找你,若心里没你,哪怕你从日出等到黄昏,他也会对你视而不见。”
“有些事不是不做,也不是不能做,我只是想留着名正言顺的时候。”莫誉泽的声音暗暗的浮动在车厢内。
池宛蓦然一惊,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旁边的男人,灯光虚虚实实的落在他的眉梢眼波间,晃得她有些模糊。
莫誉泽瞥了突然沉默下来的女人一眼,再道:“坐好了,别再动来动去。”
池宛听命般的坐稳了,只是会不由自主的往着他脸上望去,最后她犹豫着开口道:“今天时间还早,要不你继续教我游泳?”
莫誉泽没有回复,只是在沉默中朝着另一条路驶去。
医院内,静谧的走廊深处一声声脚步声铿锵有力的从一头传至另一头。
正在嘀嘀咕咕闹腾的小护士们听见声音本以为又是谁来者不善,却在刚抬头的刹那,三人禁不住的红了脸。
平日里看见一身军装的莫大少,众名护士都是忍不住的私下里意淫这种魁拔的男人,如今又来一个,从外形上看来,男人一米九左右,一身军装衬托着男人威风赫赫的气场,昂首挺胸站在病房前时,修长的双腿,笔挺的身子,不苟言笑的五官,以及那流线型的后背曲线,小护士乐了,面红耳赤的就想上前搭讪两句。
结果她们还没有来得及靠近,男人已经推门走进。
莫誉毅正无聊的看着书,听见声音时不以为意的朝着来人看了一眼。
邵桦将外套脱下放置在一旁的椅子上,另一只手上正提着一篮子新鲜橘子。
莫誉毅不明道:“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邵桦行了行军礼,严肃道:“前两日看队长喜欢吃橘子,特意给你送橘子过来。”
莫誉毅这才发现那满篮子新鲜的水果,轻咳一声道:“难得你这么有心,就放下吧。”
邵桦坐在椅子上,依旧挺直着后背,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
莫誉毅被他盯得后背阵阵发麻,蹙眉道:“你有话就说。”
“队长,你退役了打算做什么?”半响过后,邵桦开口问道。
莫誉毅放下书籍,仰头望着天花板,笑道:“你说我去开个小餐馆怎么样?”
“……”
莫誉毅从他眼中看出了毫无抱负四个字,再道:“信不信我家苏苏能在一年内把一个小餐馆变成大酒店?”
邵桦不置可否的点头,“我当然相信秦小姐的能力,京城那些传言虽说不可全信,可是从各大领导的言谈举止中我还是能够看出秦小姐的真才实学。”
“等我出院,邀请你来我家做客,等你尝过了苏苏的手艺,你说不定会即刻离职跑到我店里当一个打杂的。”
“我是军人,我除非战死,否则不会离开军营。”男人掷地有声的回复。
“知道了,知道了,别说的那么理直气壮。”莫誉毅指了指旁边的水杯,“口渴了,给我倒杯水。”
邵桦一如既往动作严谨的倒上半杯水,用着吸管放在他的嘴边。
莫誉毅瞧见吸管的刹那,冷冷道:“我在你眼里就像是那种喝杯水都需要人喂的无能废物了?”
邵桦沉默中将水杯塞到莫誉毅手中,退后一步,继续盯着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莫誉毅尴尬的举着水杯,杯面一旦倾斜,水便顺着杯口湿了他一脸。
“……”邵桦故作没有看见那般扭头望向窗外。
莫誉毅哭笑不得般将水杯挪开,咬牙道:“还不快帮我擦擦。”
邵桦忙不迭的拿出手绢将他脸上的水珠抹去,“我这帕子会弄疼你,等我一下。”
莫誉毅闭上眼,只得乖乖的等他去而复返。
邵桦拿着病人特用的绢布小心翼翼的给他把身上的水渍擦去,小声问道:“需要我帮你拿着杯子吗?”
莫誉毅嘴角微微抽了抽,“还是用吸管吧。”
邵桦默不作声将吸管递到他嘴边,见他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这才心满意足的挪开水杯。
莫誉毅道:“忘了让你把病床升起来,平时这点小事,我还是能自己做的。”
“我知道,需要我给你升起来吗?”邵桦一板一眼的问道。
“现在不用了。”莫誉毅瞄了对方一眼,轻咳一声,“你还是一个人?”
邵桦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什么一个人?”
“你今年也有三十了吧,还不打算找个女人给你暖被窝?”莫誉毅脸上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打趣微笑。
邵桦情不自禁的红了脸,“队长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工作,每一次都是拿着命在争分夺秒,我无论娶了谁,都是对她的不负责。”
“这句话还真是耳熟啊。”莫誉毅笑道,“以前三子结婚的时候就问我怎么不找一个人管着我,我记得我也是这么回复的,我们这种工作时刻都是活跃在前线,用命在赌,无论娶了谁,万一自己死了,还不得委屈她的一辈子,可是一旦遇到了那个人,你会宁愿放弃那至高无上的责任也要给她一个安宁的晚年。”
“我想我是遇不到像秦小姐那样的女人了。”邵桦道。
“你当然遇不到了,不过你会遇到比她稍稍差一点的人,有些人有些事,经不起等待,所以现在能实现的,别妄图放在将来。”
邵桦垂眸,隐下自己的脸上的表情,他道:“队长不用劝我那些,我现在只想坚持我自己的责任。”
莫誉毅忍不住的啧啧嘴,“真想代表国家颁发一个杰出贡献奖给你。”
“这倒不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我坐上了那个位子,自然要竭尽全力为国为民。”
“真想把本年度最佳军人称号授权给你。”莫誉毅伸出手,示意他过来一点。
邵桦乖乖的将自己的手伸过去,不明道:“队长想说什么?”
莫誉毅翻来覆去的仔细留意着他的这只手,直言道:“从你的生命线看来你应该会长命百岁,婚姻线事业线也不低,理应来讲不可能会孤独终老的。”
“队长什么时候也信这些迷信的东西了?”邵桦缩回自己的手,耳根子情不自禁的烫了烫,“时间不早了,不打扰队长休息了,橘子都是新摘得,队长如果喜欢我改天再给你送过来。”
莫誉毅瞧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的叹口气,“瞧瞧上面那群老头子把本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都给弄成什么德行了。”
邵桦疾步走出病房,看见周围围上来的护士,匆忙的穿上外套便走向电梯处。
护士紧跟在后,一个个越发明目张胆的打量着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
邵桦被挤在电梯中,周围浓烈的香水味杂七杂八的萦绕在鼻间,他屏住呼吸,怕自己一喘气就会岔了气。
护士甲见他绷紧了神经,温柔的眨眨眼,“先生是来探病的吗?你跟二少很熟悉?”
邵桦仓皇的摇头。
护士乙不甘示弱的凑上前,“二少平时挺好相处的,先生不用太过拘谨。”
邵桦见到电梯敞开,忙不迭的溜出去,身后两名护士聒噪的声音吵得他头痛。
他也算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喜欢靠近女人,太吵太闹,就跟苍蝇一样不停的在他脑子里嗡嗡嗡打转。
……
隔天,天色微亮,八月的阳光如同往常一大早就悄悄的爬上窗台。
秦苏推着婴儿车走在无人的走廊上,她习惯了每一天路过这间病房时里面的气氛,她喜欢把莫宝宝放在病床上和莫誉毅一起躺着。
可能因为只能仰面睡,莫誉毅睡着过后总会不由自主的把手举在头顶上,莫宝宝睡着睡着也会将手举得高高,两父子就这么一同仰着头举着手,别提画面有多么的让人啼笑皆非。
莫誉毅听见有稀稀疏疏的吵闹声,睡意惺忪的睁了睁眼,刚睁开眼便瞧见了躺在自己咯吱窝下的小家伙。
秦苏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家儿子给弄下了床,急忙将莫宝宝从病床上抱起来,莞尔道:“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莫誉毅喉咙有些发痒,声音干涩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怕被记者缠着,就提早出门了。”秦苏将宝宝放回婴儿车内,“今早把他从床上弄起来还跟我闹了不小的脾气。”
“我听母亲说他不怎么吵闹。”莫誉毅探着头瞧着睡得忘乎所以的儿子,笑道:“跟你长得太像了。”
“像我太女气。”秦苏瞥见床头下的一篮子水果,不明道:“谁来过了?”
莫誉毅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道:“昨晚邵桦来坐了一会儿。”
“这橘子看着挺不错的,应该是现成摘回来的。”秦苏拨开果皮,塞入一块在他的嘴中,“甜不甜?”
莫誉毅点头,“与街上卖的果真不一样,你尝尝,如果喜欢下次让他多带一点过来。”
“你还把他当成你的下属了?”秦苏擦了擦手,目光看向徘徊在屋外的几道身影,“医生来了。”
言罢,房门敞开,主任医生在首,数道身影大步跨进。
主任道:“我们昨天召开了会议,明天开始进行第三次植皮手术,手术过后一周就可以进行身体复建。”
莫誉毅如释重负道:“我可以自由走动了?”
“如果恢复情况好,二少可以出院了。”主任道。
“如果恢复不好呢?”秦苏不安问道。
主任苦笑道:“如果真的情况不如预期的,只怕还得再等一个月进行第四次手术。”
“……”一盆冷水泼在莫誉毅头上,从头淋到脚。
主任急忙再道:“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二少应该能出院了。”
莫誉毅长吁出一口气,“无论如何,听天由命吧,虽然躺着很不舒服,但活着就好。”
秦苏握上他的手,细细的摩挲着他满是伤痕的掌纹,笑道:“是啊,活着就好,病了慢慢治,不着急。”
主任站在一旁继续道:“为了成功进行手术,我想需要先给二少做一次全身检查。”
秦苏安静的将莫宝宝的推出病房,可能是刚刚医生来的太急,又或许是睡醒就饿了,莫宝宝破天荒的扯着嗓子就这么嚎啕大哭起来。
秦苏因为手术的原因没有奶水喂他,抱着他在走廊上转悠两圈,不得不说平日里看着文文静静的小家伙,一旦扯开了嗓子就跟身负杀父之仇似的恨不得吵得惊天动地。
护士闻声急忙从办公室内跑出,她道:“二少夫人,怎么了?孩子是不是饿了?”
秦苏将莫宝宝重新放回婴儿车内,拿出平日里佣人们放好的奶粉,东张西望的找着有热水的地方。
护士道:“我帮您泡吧。”
秦苏摇头,推着婴儿车走到一旁的休息室。
休息室内有现成的热水,秦苏冲泡好奶粉递到小家伙嘴边,刚刚还哭闹不止的家伙吸了两口奶便规规矩矩的闭上了嘴。
“我刚刚就说谁家小孩子哭的这么声嘶力竭,原来是莫二少家的小公子。”女人站在休息室前,穿着一件淡黄色裙子,她的身前依然推着一辆婴儿车,只是车内坐着两个*个月的宝宝。
一男一女,两个宝宝穿着蓝色与红色的宝宝服,女人刚刚把婴儿车推进来,两个孩子就这么顺着婴儿车边缘爬进了莫宝宝的车内。
秦苏站起身,她是见过顾三少的夫人林瑜晚小姐的。
林瑜晚瞧着强行将莫宝宝奶瓶给抢过来的顾小宝,忍不住的将他从那辆车内抱出来,道:“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莫家小公子,果真如同外界传言那般,长得可真漂亮。”
顾宝宝趴在婴儿车内,时不时的举着小手捏一捏莫宝宝的鼻子,又觉得他的小嘴特别漂亮,就这么轻轻的扯了扯。
莫宝宝大概是喝饱了,任凭顾宝宝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
顾宝宝见他没有反应,越发挺着胆子坐起来,一把扯开莫宝宝的尿布。
“……”林瑜晚哭笑不得般将小丫头从车内拎出来。
顾宝宝挣扎着重新滑进婴儿车内,兴高采烈的摸着莫宝宝的脸。
顾小宝撇了撇嘴,就这么从林瑜晚身上爬下去,一把拎着小丫头的耳朵往后扯开,随后就这么在林瑜晚与秦苏面前一吧唧一口亲在莫宝宝的嘴上。
“……”秦苏语塞。
“……”林瑜晚瞠目。
莫宝宝忍不住的抬起手,好像被逗笑了一般咯咯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