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意外的荆盈盈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等到她清醒过来早已是日上三竿,她的脑袋迷迷糊糊仿佛还停留在梦境中荆府门前下起的那场瓢泼大雨,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诡异至极。
她想了又想,最终只能归咎于昨夜里她和余清在茶阁里饮多了茶,导致自己心慌。趁着她没注意,月神又不知何时从银制香囊里钻了出来,缠到她光滑的手腕上磨蹭个不停。
“好啦,不要撒娇啦。”荆盈盈用手指蹭蹭她的脑袋,把它装回香囊中,要是吓到别人可就不好了。
晌午一过,他们的马车又开始在路上哒哒哒地跑起来,嵩山镇离洛阳城不过四五十里地,道路又宽又阔,只要不在路上碰上什么麻烦事,日落之前定然能到。不过,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难料。
才出了洛阳城还不到一个时辰,几人的马车就被迫停在了路边,荆盈盈戴好面纱才走出马车。
“无忧,”她望了望前面长长的队伍,叹了口气,“堵着了?”
君无忧点点头,又把她车上赶:“你先上去待着,我和徵涯去前面看看就回来。”
“好,注意安全。”
一刻钟之后,君无忧和徵涯才黑着脸回到了马车旁,把荆盈盈吓了一跳,她扫了扫身后抱着苏媛的余清才压低声音靠近两人问道:“出事了?”
徵涯眼巴巴地望向君无忧,后者扶额道:“真是冤家路窄,嫣华你还记得我是怎么遇见你的吧。”
“当然,”荆盈盈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以及那具横在路中间一动不动的“尸体”。
“我那厚颜无耻的堂叔,居然还好意思顶着华鉴山庄的名号来参加武林盟大会。”
寄妍和道尽听了这话,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愤怒的火苗。
“他怎么敢来!”
君无忧苦笑道:“大约是以为我死了或者我该躲起来不再露面吧。”
“算了,”荆盈盈跃下马车,轻轻握住君无忧的手,“这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你先上来吧,至于你堂叔的事等我们到了再去理会。”
彼时,武林盟送来请柬的时候,江湖上还没有传出君正邱的死讯,君无忧也还是华鉴山庄的少庄主。也就是说,人家武林盟请的就是君正邱和君无忧,就算如今君正邱不在了,也该由君无忧出面,她堂叔君正博雀占鸠巢不以为耻就罢了,竟然还大摇大摆地带人来了武林盟大会!这怎么能不教人生气呢。
众人围聚在马车前,还没商量出一个结果,却见余清从帘子后面探出头来:“你们还是快些上来吧,我方才瞧见后面来了一队马车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样子倒是不太寻常。”
荆盈盈听见这话,回头一望,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是七窍生烟。好巧不巧,从那队马车中探出头观望前方的荆芸和她撞了一个正着,四目相对,短短一瞬便错开来。
荆盈盈带着面纱,也拿不准荆芸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心里却是懊恼得要死:“无忧,是西南王。”
“去她娘的!”饶是一贯笑脸迎人的徵涯都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今儿个莫不是不宜出门?寄妍拉开门帘道:“少主你和嫣华还是先去马车里回避一下吧。”
不多时,康穆的车队就停在众人的身后,果然不出荆盈盈所料,车一停稳,那马车上就下来一个寻常打扮的侍女,直直朝着他们的所在走来。
寄妍早在心底把康穆和君正博唾骂了千万遍,脸上却仍旧是一副不动声色地模样。
风袖下了马车,看见前头也停了不少的马车,她观望了一下便朝着寄妍奔去。心中暗道:这个蒙着面的女子应该要比那个沉着脸的男子好说话才是。
风袖是个机灵的,在她跟着荆芸之前,可是伺候了西南王好长一段时间。她未语先笑,跟寄妍招呼道:“姑娘,好巧啊,你也是在这里替主子守车吗?”
寄妍微微一笑,心道:真是不巧。
“有什么事吗?”
“姑娘知道前面是怎么回事吗?”
“堵着了呗,还能怎么回事?”
风袖被寄妍这态度弄得一愣,但随后又扬起笑容来:“打扰姑娘了。”说罢,她把头甩出一个潇洒的弧度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翻脸比翻书还快,看得徵涯啧啧称奇。
“笑面虎。”
风袖听见这话皱了皱眉头,她应该没有什么礼数不周的地方吧。
余清满眼笑意的放下窗帘,转头看向身旁一脸凝重的荆盈盈:“嫣华这是碰上什么人了?”
荆盈盈不想多言,闭上眼睛只当做没有听见,倒是一旁的君无忧不满了:“清姨,也会有想要避着走的人吧。”
“那是自然。”余清好似并不在乎两人的态度,又低下头去替怀中的苏媛拢头发。
一直到傍晚时分,两辆马车又才慢慢悠悠的上了路,君无忧不放心寄妍一人在外面赶车,也坐到了外面陪着她,一时间,偌大的马车里只剩下荆盈盈和余清以及熟睡中的苏媛。
“她太嗜睡了吧,”荆盈盈又冷静了下来,她好奇地看着余清怀中的苏媛。
余清宠溺般地捏了捏苏媛的鼻尖,才道:“她身体不好,从小就这样。”
“可我上次替她诊脉的时候,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荆盈盈不相信余清的说辞。
余清看着她,忽地叹出一口气:“有时候脉象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可…一个人的脉象是藏不住的。”荆盈盈小声地辩解起来。
话音刚落,余清立马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恍惚间,眼前的少女好似和记忆深处的某个人重叠起来,那人捏住她的手腕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你的脸色藏得住,可脉象却是藏不住的。”
余清感到喉头一股哽咽:“嫣华,你…究竟是谁?”可惜她的话语太过低沉,刚一出口就淹没在一阵马匹的嘶鸣声中。
荆盈盈没能听清,只是好奇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竟也让她的心底涌起一股异样的熟悉感。
余清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她还是不能忘记,在初秋的暴雨夜中,那个人决绝的眼神。
这是一根刺,执拗的生长在她心底深处,她注定要受这一世的折磨和苦楚。
“到了,”荆盈盈撩开门怜,将余清从痛苦的回忆里唤醒,她跳下马车向余清伸出手,“清姨,你慢一点。”
余清睁开眼睛看着荆盈盈眼中那一簇不灭的火光,竟是像极了当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