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盈盈本想立刻奔去君无忧的身边告诉对方这件事情,可紧接着她转念一想,君无忧现在正忧心着三月初的武林盟之事,这个时候告诉她岂不是给她添堵?
这一刻,荆盈盈突然就能体会到君无忧之前瞒着她做事时的心情了,即使知道对方以后可能会生气会责备自己,但是为她着想的心情却是真真切切地左右了自己全部的心绪。
“盈盈?”寄妍见她脸色一再地变幻,犹豫着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这个药丸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拿来的?”
荆盈盈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她飞快地瞄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见上面只有被烛火摇曳着的两人的身影才松下一口气来。
“寄妍,这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寄妍知道,荆盈盈口中的别人也包含了少主,她思索了一下,既然少主横竖都不会知道,那她就必须得亲自替少主掂一掂这事情的分量了。
寄妍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她的要求,示意荆盈盈接着说下去。
“这是我和无忧从顾缘君那里得来的,”这话犹如一声惊雷在寄妍的耳旁轰然炸响。
寄妍现在只觉得自己舌头都捋不直了,她看着趴在桌面上微微抽搐的小白,深深地蹙起眉头:“我昨天托道尽下山去京中的药铺里打听了消息。”
云霄山庄坐落在南山上,距离长安确实不算太远,几十里路,天气好的时候,依着道尽的身手半天不到就能走一个来回。
“他说,京中现在流行一种药,”说着寄妍去了内室从枕头下面翻出来一个玉色的小瓷瓶,当着荆盈盈的面拔开了瓶塞,递到她的手上,“你闻闻这个。”
荆盈盈接过来放到鼻尖下轻轻嗅了一下,瞬间就变了脸色:“这个味道…”少了药丸中奇异香料的遮掩,植物本身的味道便更加清晰,也更容易让她分辨。
这个味道,她很熟悉,在松溪谷的深处,有一大片这样的草。她刚去的时候,西席对着所有的荆家子弟细细叮嘱了许久,其中一条便是不得靠近这种草药。
这是什么草药?她曾经也问过她的师父,得到的回答,不过是两个字——“毒药”。可是“毒”在何处?没有人告诉她,她只记得师父当时的神情,那是一种混合着厌恶与自我陶醉的神情,并告诫她不可碰,不可摘。
“朝廷近来发了告示,将它列为禁药,”寄妍看着桌面上散落的褐色药末,一脸的复杂,“道尽费了些功夫,才把东西弄到手。”
荆盈盈把从瓶中倾倒出的褐色药末挑起来,喂到了另一只到目前为止表现正常的小白嘴里,而后用手绢净了手,挑挑眉毛抬眼看向寄妍:“原因?”
寄妍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厌恶的神情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恶心的事情:“和洋大烟同出一类,甚至比大烟更加厉害。”
话毕,深深的忧虑如同滔天海水,将两人尽数淹没。也就是说顾缘君很可能因为君无忧的缘故沾上了比禁药更加厉害的毒物。
“盈盈,顾少主该不会…”未尽的话语里藏着说不出的惊讶,在她的记忆中,顾缘君虽然放浪形骸但也绝对不会是毫无原则底线的人。
荆盈盈看向她,沉重地点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从顾缘君那日的反应来看,他定然是中了荆芸的圈套:“寄妍,帮我。”
“…好”,到了现在寄妍已然明白了此事的严重性,既是要瞒住君无忧,她当然不会让荆盈盈独自面对这种难题,“我们要做什么?”
荆盈盈的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自然是…弄清整件事情的始末。”
顾缘君一向睡得很浅,自从有过那些痛苦的经历以后,睡觉对他来说就变得极为困难。
烛火还在跳动,忽然有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墙壁上一晃而过,他警觉地坐起身来,而后烛火覆灭,冒出一阵青烟,在不甚明朗的月色里,传出一阵不清不楚的脚步声。
“什么人?”顾缘君小心翼翼地贴住墙壁,不停地瞄向窗外。
那道黑影闻声停在窗前,在粗糙上的窗纸上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同时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怎么,这就不记得了?”
“是你!”
顾缘君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同时又燃起一股怒火。他猛地推开窗户,一把将来人的衣领揪住,质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站在窗外的是竟然是傍晚才见过的荆盈盈,他的脸色变得极其灰败:“怎么是你?你是她什么人?”
“顾少主,看来你已经见过她了。”
荆盈盈后退两步,理好衣襟,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她给你吃了什么?”
“你们荆家人都是一个德性,少来假惺惺地做样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君无忧做什么…”
荆盈盈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警告:“顾少主言过了,我一个荆家的死人,能做什么?”
话说到这里,就算顾缘君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他万万想不到君无忧竟然会大胆到直接把荆氏长房嫡女拐过来,这可真是…
“那荆姑娘半夜不睡,跑到在下的房门口是想做什么呢?”顾缘君又拿出一贯的嬉皮笑脸来应付荆盈盈,他笑着俯到荆盈盈的耳旁,显得暧昧又轻佻。
荆盈盈愁了大半宿,此刻可没有什么好心情,她甩过去一个眼刀:“我是好人,不代表荆芸也是。”
“不想死就给我乖乖把手伸出来,”荆盈盈让寄妍又点了一盏油灯,而后将顾缘君按在桌边坐下。
顾缘君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大夫,不由得挑挑眉毛:“你们姑娘家给人看病都这么彪悍吗?”先是夜闯他的卧房,紧接着又威胁他号脉。
荆盈盈专注地为他把脉,并不理会他的调戏,但没过一会儿,她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眼睛也许会骗人,但脉象不会,这紊乱虚弱的脉象正是顾缘君内心的真实写照。她抬眼望向泰然自若的顾缘君,猜测对方坦然的神情之下藏匿了怎样不堪的痛苦过往。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