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易娘满眼的担忧,“为何不抓住这个机会?”
她看着君无忧渐渐远去的身影,才道:“我还没有想好。”
巧儿从门外跨进来,就看见二人杵在院中,这么大的太阳也不知道避一避:“小姐,夫人找你呢,说是有事商量。”
“我知道了。”荆盈盈转身离开去了韵和院。
她到时候,正好碰见荆涣从里面出来,不知为何右眼跳的厉害,大概只是自己多心吧。孟婉然看见她进来,就命人端来一盘水果:“这么热的天,怎么不乘轿,中暑了可怎么办?来尝尝,这是刚刚冰好的。”
荆盈盈看着递过来的水果,也不想动手接,只是问:“母亲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孟婉然僵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只好收了回来,“只是你也不小了,你父亲催着我给你挑亲家呢?你可有看上的。”
她摇了摇头:“全凭母亲做主。”
孟婉然听见她这话便放了心:“你祖母走前还一直和我念叨呢,说要给你寻个好人家。我昨儿个跟你父亲商量了半宿,觉得西南王是个不错的,虽然做妾是委屈了点,但是…”
她僵着脸不说话,孟婉然又和她聊了一会儿家常,大约也觉得无趣,让她告了安,便放她回去了。
荆盈盈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什么祖母叨念着,借口也要找一个靠谱一点的好不好。她老人家尸骨未寒,就开始打开始打起她孙女的主意来了。祖母临终前对她说的话除了易娘,她没敢对其他人讲,如果让有心人听到,怕是不得善终。其实,祖母只是重复说着一句话,那就是离开荆家,越远越好。她先前还想不通,为何祖母临终之时,要让自己的孙女离开家。可今日父亲那一眼让她彻底开了窍,原来她在父母眼里,只是一件可以待价而沽的货物而已。就和那些放在药柜里草药是一样的,只要需要,随时都可以卖给别人而已。真是,可笑至极。
“易娘,如何?”昨日里从她从韵和院回来,就托了易娘去打听西南王的消息。她在巫峡中呆了许久,对外面的消息掌握的还不太灵通,只能拜托信得过的易娘去做,而易娘带来的消息更让她寒了几分心。
西南王康穆显然不是个什么善茬,他一共娶了三个妻妾,可重点不在这些女人身上,而在她们的身份上。一个是朝中要员的爱女,一个是江南首富的千金,还有一个竟是江湖门派的女子。
荆盈盈皱了皱眉头,这人娶得妻妾都不算是什么貌美之辈,这未免也太…有目的?易娘见她脸色不善,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之前打探到的小道消息说出来:“还有些不太可靠的消息,说是他们在囤积粮草。”
“呵,”荆盈盈终于冷笑出声,“那未免也太能看得起我了,我不过一介小小医女,可高攀不起。”
“小姐可想好要怎么做?”易娘有些着急,君无忧离开时给了她一只信号弹,三日之内点燃它,君无忧就能返回荆家。
荆盈盈陷入沉思:“我再想想,你先下去吧。”她并非不想离开荆家,她只是一介女子,江湖之大,离了此处又能去哪里?还不是要走上寄人篱下的路,那这样,又与此处有什么区别,至少在荆家,她还是有名正言顺的身份。至于什么荣华富贵,于她而言只是过眼云烟,荆家家大业大,可她一日也没顺心过,这不是她所留恋的。她为荆家所困,长到这么大来,未曾学过什么武功,若是在外面遇上什么,怕是命也难保。
夜半时分,荆盈盈睡得很不踏实,在梦里面晕晕绕绕的,一会儿是祖母去世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君无忧离开的画面。就在挣扎之时,一声细微的响动传来,她睁开眼睛看着帷幔外渐渐靠近的人影,从枕头下摸出匕首来,捏在手中。
君无忧轻轻撩开帘子,却不料寒光一闪,她侧身一避,轻而易举地扣住了荆盈盈的手腕:“大小姐,是我。”
荆盈盈借着不甚明朗的月光,看清了来人,正是前两日离开的君无忧,她有些生气:“你大晚上的专程来吓我吗?”
君无忧顺势在她身侧坐下:“对不起,盈盈,看在我不辞辛劳飞奔而来的份上,就原谅我吧。”
“易娘让你来的?”她就算是迟钝,也觉察出来了。
“是,”君无忧见埋不住她,也只好大大方方地承认,“你呢,你怎么想?”
荆盈盈有种挫败感,为什么所有人都逼着她做选择呢,不是一就是二,她实在是拿不准:“…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不要再问了好不好,我不想给西南王做妾,也不想离开这里。”
君无忧一把抓住她的手:“盈盈,你和我一道吧,我们去江南,去大漠,去踏遍山河,总有一个你能安定下来的地方。”
荆盈盈愣住了:“你不是要回家吗?”
君无忧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家里现在还有些人在,我目前…还回不去。”
“那…”
“我们走吧,你难道不想试试,把命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吗?”君无忧一脸的期待。
想,她怎么会不想呢,可是她握得住吗?
君无忧见她不答话,又晃了晃手臂:“好不好嘛,不要想太多,要是真无处可去,你就来我家,你医术这么厉害,大家肯定都会喜欢你的。”
荆盈盈抬起头,看见她满眼的星星,竟是比夜空还要澄澈上几分,好像很多年以前,有个少年也曾这样看着她。
“好…”从门缝里溜进来的风拂动着帷幔,模模糊糊间还有不甚明朗的话语。
易娘近来有些高兴,她没想到君无忧三言两语便能劝动小姐的心思。能离开这里自然是一件好事,荆家不是什么好人家,她来之前就明白这个道理,可那时她带着两个孩子无处可去,为了那个人,只能在荆家蛰伏十余年,今日总算是到了头。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立在檐下,看了看远处的蓝天,前几日下过一场暴雨,今天天色好,太阳也大,想来路面也该硬朗了。晚上大约还有月亮,算算日子,正该是皓月当空,那路应该不会太难走才对。
“易娘,”荆盈盈放下手中的笔墨,抬头看向窗外晃动的人影。
易娘听见荆盈盈的声音,转身进了屋子:“小姐要歇一会儿吗?”
荆盈盈将信装进信封中:“不必,都准备妥当了吗?”
易娘高兴地接过信:“都准备好了,小姐放心吧。这信是?”
荆盈盈起身理了理衣衫:“我出去一会儿,这信你先贴身收好,我们离开的时候,放在屋内显眼的地方便是。”
日头底下的荆府安静得很,平日里那些嘈杂的人声都歇下了,她撑着遮阳伞,靠着墙壁慢慢地走。荆府后面就是峨眉,前头不远还有一条大江。府内的建筑错落有致,却又不失气势,这样看起来也不算太差,只是人都没什么意思罢了。她默默地绕过垂花廊,尽头便是祖母的泰安院,如今院内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只摆着一座空空的牌位,和满园寂寂的蝉鸣。
香随着发丝散动开来,荆盈盈撩起衣袍,跪在蒲团之上。她的目光透过袅袅的烟雾落在灵牌之上,祖母在天有灵大概会保佑她吧,只是今后大概再也不能这样跪在泰安院中了。她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不甘心,到不如放手一搏,去外面,去那个遥远的江湖。夕阳沉下的时候,她路过韵和院,里面传出了母亲教导三妹读书的声音,她有些惊异,原来她也会有像寻常母亲一般的时候啊。
“盈盈,”孟婉然看见她的身影从屋中追了出来,“又去泰安院了?”
“嗯,”冷不防的荆启悦从后面跑出来扑了她一个满怀,“悦悦,怎么了?”
荆启悦看着她笑道:“姐姐要陪我一起用晚膳吗?我今天学了不少的东西呢。”
“好。”荆盈盈轻轻拉起她的手,三人一起朝屋内走去。
饭桌上,荆盈盈看着给三妹布菜的婉然,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那西南王是个怎样的人?”
孟婉然夹菜筷子愣了愣:“怎样的人?我没见过,不过听人讲来,应该和寻常王孙差不多才是。”
那也和寻常王孙一般,吃着天家给的饭,想着天家住的房么?她低笑一声,问了个让孟婉然变色的问题:“那母亲当年为什么要嫁给父亲?”
“自然是,”孟婉然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或者是那一眼太过让人心动,可到头来却是后悔了,她这些年来与他相处的并不融洽,他的眼里永远都没有她。
“那悦悦呢?”荆启悦正埋头吃饭,猛然间听见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看着二人,气氛似乎有些凝固。
孟婉然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越发的犀利了,也不知是好是坏:“你要是看不上,我便再同你父亲讲讲。”其实她也不明白,夫君为何执意要将她送去做妾,自己的孩子,难道就不会心疼吗?
荆盈盈知道天色不早了,她放弃挣扎:“我饱了,母亲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