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裕丰可以说是被自己家人宠着长大的。
究其原因,大概就是因为老何家传承了这么多代,只有何裕丰显露了那么一点点的聪明才智,或者说是那么一点读书的才能。
老何家想要自己家里出一个能够读书入仕做官的人已经很久了,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何裕丰,自然是将全部的心力就都倾注在了何裕丰身上。何裕丰有什么要求,家里就会去尽力满足他,甚至花钱去帮何裕丰解决一些说他坏话或者是他平常犯得一些小错误。
这样下来的结果,就是何裕丰确实像一个大少爷般不识人间疾苦,过得很是自我,根本不懂得体谅别人。一旦有其他人比他生活得好,不管家里出身是怎么样的,他都能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也正是因为这样,何裕丰入朝为官也有些年头了,却一个交好的人都没有。
他一向自诩自己前无古人,无人能及,听到殷元青要把他的官给罢免了,心中郁郁,想也没想就决定要向殷元青申诉。他的心里真的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事,殷元青给她一个罢官的处罚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
而且让他更为气愤的是,那些在场的官员,竟然一个为他说话的都没有,尤其是自己的直属上司,竟然话里话外地说自己不识好歹。因此他才忍不住和自己的上司呛起声来。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能从自己上司的嘴巴里听到自己现在的官位是自己家用钱买下来的真相,这让他简直接受不能。
他心里十分恼怒,觉得这是在污蔑他,虽然他的心里已经觉得自己家的人极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但他的潜意识里根本不想承认。他一直都觉得至今自己所获得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才能和努力获得的,现在要是承认他其实是一个靠家里的钱财才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不就是在自己狠打自己的脸么?
于是,何裕丰双眼通红地大声反驳道:“你胡说!你自己收受那么多的贿赂,就想污蔑我给你行贿,你简直是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
礼部尚书简直是气笑了,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掌管着从古至今的道德典籍、礼仪规范,是不是从小在这些经书之中耳濡目染,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失了礼部的身份了,直接句句苛责难听地就数落起何裕丰来,
“先贤说过:‘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你进了礼部以来,有关心过礼部的运作吗?这几年来,大大小小的庆典祭祀数十起,礼部为了筹办这些,钱财从哪里来?难道全靠户部出?户部能够出了一半就不错了,剩下的钱还是得礼部自己补。可是礼部一不做买卖,而不收税收,银子从哪来?”
“进了礼部的大家每天都在为了礼部的共同繁荣而做着自己努力,可是你呢?却在计较着个人的得失。你只看到了我们礼部做成事之后的辉煌,却没有看见在做事之前的危险。你只想与人共同享受荣光,却不想和大家共同承担艰险,你觉得,我可能会让你参与其中吗?”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若你是个好相与的,在我给你安置的位子上好好与同僚交往,他们会不给你机会,让你和他们一起参与一些事情,让你有机会沾光吗?”
“你看看你现在,身边一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你觉得,这到底是是谁的问题?大家怕不是都觉得你可能会污染了他们的眼睛与心灵,才都会躲你躲的远远的。毕竟愚蠢和没有眼色,是会传染的。大家课都不想变蠢,拿自己以后的前途来做赌注。”
礼部尚书这话虽然说得难听,但是引经据典的,十分有道理。
何裕丰本来就是一个读书读得半吊子的人,进了官场之后便喜不自胜,即使在礼部这个随时随地都可以翻阅各种典籍的地方,何裕丰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来充实自己。因此,礼部尚书这话说出来以后,何裕丰压根就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他心中没有墨水,不能很是严谨有力地一句一句反驳回去,总觉得自己就像是吃了大亏。他想了许久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想就此作罢却又犹自不甘,因此就只能十分无力地叫骂道:“你也就只能说些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了。”
礼部尚书翻了白眼,有些界限一旦破了之后,也就回不去了:“总比你连文绉绉都不会的要强。”
殷元青看了一场好戏,到了这个地步,他觉得这戏也该收场了。毕竟这戏只是一个小配角在台上蹦跶来蹦跶去的,时间久了就厌烦了。
于是殷元青用手指点点桌台,对着吏部的人说道:“虽然你们郑大人不在,但是同是吏部的人,手里头应该都掌握着现在在朝官员的考核情况吧。孤看我们的何大人好像不太明白自己到底算是个什么位子,不如你就来给他念念,看看他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事,让他从另一个方面来好好认识一下自己。”
吏部的人应了声“是”。然后起身从宫人手上拿过自己以防万一带来的册子,找到何裕丰的那一页,就开始念了起来:
“何裕丰,湖州人士,……入户部。擅自更改税收目录,致使税收银钱数量出错,于是被贬黜户部,按律应该发配至余琼县做县丞,经礼部尚书后保,进了礼部。”
“……典籍收录错误十次,校验错误五十次。”
“……其侄子多次借用其名头在外无理闹事,强占座位,拉帮结派等,散播谣言十条,五条已造成恶劣影响。”
“……”
吏部的人面无表情地念着何裕丰这些年所做的错事,根本不管何裕丰露出的越来越羞恼的表情。
何裕丰真是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
等吏部的人“啪”地一下将册子合上后,何裕丰悄悄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吏部的人毫无感情地接了一句:“另,今天刚刚发生的对圣上不敬,暗中污蔑诽谤圣上,损害皇室威严;恶意怂恿诬告同僚,品行不端。”
“综上,圣上罢官之举无可厚非!”
殷元青笑了,他对何裕丰说道:“听了这么多,何爱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是自己主动一点把这乌纱帽给卸了,还是要孤动手治你个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