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多钟,俞茵收起繁琐心思,慢吞吞起床梳洗完。
柳作进来送膳,并带来了潍城的电报。
“夫人,程九爷和韩知望从徐州回来了。”
俞茵正低头拆开了电报,听言嗯了声。
电报是周雨打的,报了平安,说朗儿一切安好,且还特地提到了老宅的江二小姐,想是也给冯郊知会一声。
她放了心,叠起电报,这才抬头看向柳作。
“怎么样?他们可找到了水壶,查到了些什么?”
柳作点点头,张嘴刚想说,到嘴边儿话头却一转。
“您可要见见韩知望?程九爷直接去了裕京军政府,韩知望刚过来。”
两个人倒是分工明确。
俞茵好笑,“好,让他进来。”
柳作含笑点头,转身出去叫人。
俞茵自顾捡起箸子用膳,韩知望便推门进来了。
他走到茶几前立住,直接开口如实说道:
“那水壶不好找,我们派人翻遍了出事的矿洞,又在附近的山坳里翻出来的,已经送去给李大夫查验,也不知还能不能查出什么。
倒是附近的矿民,就在出事那几日,无端死了两个。”
俞茵握着箸子的手一顿,眉眼温凉,掀睫看他一眼:
“死无对证,可是不好查了。”
韩知望拧眉点头,“裕京派去的人也在,一起审问了矿民的家人,都是老弱病残,什么都不知道。查了附近村镇上洋金花的出路,也只查到其中一个矿民身上......”
他说着顿了下,浅叹口气。
“实在没有别的线索了。”
俞茵乌瞳微暗,轻轻颔首。
“也是没办法的事,先这么着,左不过是裕京这些人。如今整个张系军都要归顺聂军,做过的事,早晚一日会露馅儿。”
又看了看韩知望,“辛苦,你先下去休息。”
韩知望点了点头,也没多待,利落的转身走了。
俞茵孤坐了会儿,自己心不在焉地用了些膳,便唤柳作进来清走碗碟。
她走到窗边,想放空脑袋安静一会儿,就看到小阳台上盛开的月季花蕾。
人间四月天,正是芳菲季,无端又令她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
为什么她死后的聂天擎,看起来那么在乎她,那么令人心疼。
她活在别人织造的温情骗局中,还傻乎乎迎合那骗局一辈子,而他,就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
令人望而生畏的强大军阀,躲在暗处,偷偷窥觎她吗?
这一点都不聂天擎。
俞茵想不通,但做夫妻这么久,那男人的确待她全心全意。
她几乎可以想到,聂天擎死后,冯郊和许岩一定会把他葬在他喜欢的潍城,甚至与她合葬也说不定。
世上,竟会有这么好的人......
想到这里,俞茵一手按住胸口,情绪动容阖了阖眼。
前世今生两辈子。
这一刻,她感到最幸运,因为拥有聂天擎。
‘叩叩’
敲门声打断思绪,她微微偏头应声:
“进。”
柳作推门进来,立在房门外禀话:
“夫人,楼下大堂,许多人送礼过来,都是裕京权贵。”
俞茵没有回头,只神色淡然抬眼,重新看向窗外:
“压着吧,不必理会。”
“是。”
柳作欲言又止,“张少夫人亲自来过,说是来与夫人告别,但没上楼,只送了一只锦盒,说一定交给您。”
俞茵闻言侧身回头,这才瞧见他一手里掂着只巴掌大的漆木盒子。
“...说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在张锋海的书房里发现,有人送给他的,她如今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不如拿来还给您。”
柳作说着,见俞茵走过来,便也顺势将盒子双手奉上。
俞茵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圈,没有第一时间打开。
“你有手套么?”
柳作一愣,手套?
手套这东西,也只有冯爷才随身带着。
他连忙说,“属下去取。”
俞茵目送他走出去,自己掂着盒子走到沙发前坐下。
以前在张锋海的书房里发现......
她倒是有点好奇,是什么,能让薛兰妱闷不吭声收藏这么久,直到最后一刻才拿出来。
不一时,柳作快步折返,手上已经戴了副白手套,低身朝俞茵伸过手。
“夫人,还是属下来。”
他意识到俞茵要戴手套,是有所防范,不由地也对这东西谨慎几分。
俞茵浅浅一笑,将盒子递了过去。
柳作双手接住,这才揭开盒盖子。
看清里面放的东西,他先是愣了下,而后满眼诧异地看向俞茵,将东西取出来。
俞茵看到他手上,是一张照片,背后似乎还写了什么字。
她眼睑微眯,柳作已经将照片翻转过来。
“夫人,这是您?”
俞茵定睛看了两眼,下意识抬手接过,盯着照片目露深思。
“你先出去吧。”
柳作眨了下眼,眼里困惑和意外稍稍敛起,低应了声,安静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俞茵看着手里照片,再度陷入沉思。
这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俞茵只有不到十五岁,那时还在念学堂,穿雪白半臂小衫搭黑长裙,扎两个乌黑马尾辫,素手背在身后,螓首微偏,笑的露出浅浅梨涡。
如画似玉的一张小脸,满目秋水澄澈,温顺而皎洁,看起来很乖又灵动。
这样一张照片,不该出现在张锋海的书房里。
她翻过照片背后,看清漆黑的钢笔字迹【民国十年,俞茵,生于腊月廿六,潍城人】
这字迹俞茵熟悉,是江澄的。
她眸光瞬暗,一瞬间联想到很多事。
所以,当年的事还有另外一些,她不知道的隐情。
——
下午三点钟,聂天擎回到盛东饭店。
一上楼,就见柳作从俞茵房里出来。
“大帅!”
聂天擎冷淡瞥了眼他,“嗯。”
他径自推门进屋,反手掩上门,就看到俞茵立在床边,正要解一个包袱。
不过看到他回来,她便不解了,而是直起腰快步过来扶他。
“回来了。”
聂天擎抬臂揽她,视线在那包袱上瞟了眼,顺着她的搀扶坐到沙发上。
“在干什么?”
俞茵回头看了眼床边,莞尔一笑,挨着他坐下。
“没什么,一些换洗衣裳。”又岔开话题,“累不累?伤口可有裂开?”
聂天擎笑着摊开手臂,“你查查。”
他是故意逗她一句,俞茵浅笑,真的抬手解他军褂纽扣。
聂天擎顿了下,目光深深看着她。
俞茵解开他所有衣扣,仔细察看了身上缠绕的纱布,没看到什么血迹,就放下心,又手力轻柔替他把纽扣系好。
见他还手臂摊开不动,还依偎过来,轻轻拥住他腰身。
聂天擎不由清笑,手臂搂住她。
“怎么了?突然这么黏人。”
昨晚定是给她伺候舒服了。
这个念头刚过,就听俞茵在他耳边开口。
“给你看样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