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锋海的语调带点儿调侃,是有意缓和气氛。
聂天擎要办正事,也不想计较先前的芥蒂。
他淡笑了声,伸长手臂碾灭烟蒂。
“刚打下的地盘儿,还没捂热乎,跟你们三代盘踞的裕京,自然没法儿比。”
张锋海咂嘴叹了口气,挑眉白他一眼。
“说吧,哪方面的人?”
“淮南姓胡的。”
张锋海眉心一皱,“你是要......”
果然是无事不登门。
两人在房里洽谈了两刻钟。
最后,张锋海面色凝重的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按理说,淮省是你的地界,你要往南扩充领域,不关我张家的事儿,我们也不好插手。”
“我能给你担保,但我一个人担保,恐怕你也不踏实。”
他顿了顿,接着说:
“明日吧,明日去吃满月酒,我跟父亲说这件事,我们在军政府召集人开个会议,当面谈。”
盟军交战,不说需要调兵相助,聂天擎只求一个张家别拖后腿,就足矣。
也只这一点要求,也得走个形势,通过张氏军政府里得到一致认同。
聂天擎要的就是裕京方面一致保证,当然答应下来。
“成,爷亲自来,态度跟诚意都在这儿,明日满月宴后,你就召集人议事,速战速决。”
张锋海失笑无奈,端起凉茶抿了口。
“知道你惦记心肝肉,急着回去,不过来都来了,也不差那一晚两晚,再住两天。”
气氛好,他勾着意味深长的笑,握拳杵了聂天擎一下。
“这次没人管着你,让我好好招待招待,算作出征前的犒劳了。”
聂天擎笑出气音儿。
“听说张帅夫人病的挺重,都住到了军医院去,你女儿还刚满月,你还有那闲心思花天酒地?”
张锋海嘴角笑弧僵了下,没好气地翻他一眼。
“不去拉倒,我还真没那闲工夫招待你!”
撂下话,他起身走了。
*
翌日,张帅府满月宴,裕京所有权贵都受邀到场。
聂天擎到时,宴厅里已经衣香鬓影,人头攒动。
张锋海亲自出来迎他,在众人频顾注目下,上了二楼茶会厅。
张大帅和裕京军政府的高官,都在茶会厅里。
男人们有男人的应酬交际。
宴会厅里,少夫人薛兰妱是这场宴会的女主人。
往日里那些见到她,不会多说几句话的夫人太太们,今日一改嘴脸,一个个牟足了劲儿巴结奉承她。
薛兰妱倨傲勾唇,只觉扬眉吐气。
同样是她女儿的满月宴,上辈子,她们母女俩可不像今日这样风光。
因为那时张帅夫人还当家。
她不喜薛兰妱生了女儿,更不喜这个儿媳妇儿身体不争气,只生了一胎就坏了身子,往后都不能再生。
所以在孙女的满月宴上,张帅夫人就向围着她的夫人太太们,表露了对薛兰妱的不满。
她甚至借着这次满月宴,已经在暗中端量裕京的名门贵媛,预备从她们中选出一位,来代替薛兰妱的存在。
杜明英帮张帅夫人参谋了整件事。
就连在薛兰妱的药里下慢性毒,都是那姑侄两个一起做的。
薛兰妱想起当初,心底里还是会恨。
杜明英就该死。
如今躺在军医院里的张帅夫人,也一样该死。
只有她们都死了,张家才是她薛兰妱的天下。
她端着酒杯,有点懒得应付这些虚伪嘴脸,走到一旁的香槟塔前,捡了颗晶莹葡萄吃,温婉低敛的眼眸里,尽是深藏的暗晦阴密。
直到一道温润男声打断她。
“大嫂,你还好?”
薛兰妱遁声侧脸,看着长衫端正,眉眼温润的青年,她下意识弯起唇。
“三弟,我挺好,怎么了?有事?”
张瑞海嘴角牵了牵,声线和神色一般温雅如玉。
“我看大嫂疲于应酬,刚出月子,是不该太劳累,不如你先去休息,宴厅这边我来招待。”
薛兰妱看着他与丈夫三分相似的脸,眸光略微恍惚了一瞬。
脑海里有什么浮光,在微妙跳跃。
她想起来,那一世的满月宴上,张瑞海也说了同样的话。
那时的薛兰妱,因被张帅夫人的冷眼,和旁人的议论嚼舌而搞得心态狼狈,险些憔悴的撑不住体面。
张瑞海给了她台阶,她连忙就借口身体不适,回了自己卧房,到天黑也再没有露过面。
只不过,那天又发生了什么......
薛兰妱眼皮跳了跳,很快镇定下来。
她肩背端平,扬起完美笑脸。
“不用,多谢三弟,我歇一会儿就好,母亲不在,今日我说什么也是要撑到最后的。”
张瑞海定定盯着她,视线在她眉眼间流转了一番,笑意温淡。
“大嫂珍重自己身子,别强撑,有什么尽管让人来找我。”
张三爷风评素来好,他行事待人总周全周到,让人挑不出错,是贵公子的模范。
薛兰妱没觉得什么特殊,淡淡笑了笑,端了杯香槟,转身走进了宴会。
她穿过人群,脸色已经不受控制地绷起来。
急匆匆上到二楼走廊,找到张锋海的副官。
茶会厅的走廊里,站了一排的副官和勤务兵。
没有女眷往这里闯的。
张锋海的副官,很惊讶地看着她:
“少夫人?”
薛兰妱平稳了下呼吸,端起柔婉笑脸。
“我有事找少帅,你去帮我通禀。”
副官迟疑。
里面可是在商议大事啊......
薛兰妱,“快点。”
她催了一句,转身便去了茶会厅一旁的小露台上等。
副官咽了口口水,想着少夫人从未莽撞过,又怕是耽误了要紧事。
他硬着头皮,在一众副官和勤务兵的注目下敲开门。
薛兰妱抱着臂立在露台上。
二月正午的晴阳,也驱不散她后背的凉意。
约莫等了三五分钟,身后有脚步声。
张锋海走过来,眉心还不悦的皱着,低沉问她:
“什么事这么要紧?不能晚些时候再说?”
薛兰妱转身面对他。
“少帅,三弟不对劲,我怀疑夏家要做局。”
张锋海眉心褶皱拧紧:
“怀疑?阿妱,你得给我确切的消息。”
薛兰妱咬唇,心下很焦灼,不知自己该如何解释,张锋海才能信她。
她清楚记得,夏家小姐跟张锋海结下不解之缘,就是在今天。
绝不能让那件事再发生!
她一把握住张锋海的手,言辞切切。
“少帅派人盯着夏家,我预感不会错,别人我不怕,如果他们冲聂帅出手呢?盛东饭店,一定要先布置人。”
张锋海最在乎跟聂天擎背后的利益,薛兰妱说到他心坎儿上。
他脸色瞬间一肃,紧紧回握了她一把。
“好,我知道。”
转身要走时,又顿住脚点了点薛兰妱:
“你下去,盯好二太太和夏家人。”
薛兰妱点点头,“好,我知道。”
目送男人离开的背影,她长舒口气。
虽然不确定,三弟到底是冲聂天擎,还是冲张锋海去。
但张锋海警惕着,结局势必会跟先前不一样的。
*
午宴结束,张锋海亲自送聂天擎回盛东饭店。
一下车,聂天擎就意识到,盛东饭店里里外外多了很多盯桩。
这分明是戒严了。
他哂笑,看向一起下车的张锋海。
“冲我?不至于吧。”
张锋海讪讪扯了下唇,“不冲你,冲别人。”
又拍了拍他肩:
“走,我送你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