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头，黄骏都知道，俞茵用什么抵在自己后脑勺上。
腰间配枪也被她第一时间卸了。
眼尾余光里，还瞥见不远处的雪地里，徒步走过来的高大人影。
不是聂大帅的侍卫长许岩，还是谁？
要是没许岩出现，男女实力悬殊，他或许可以反击俞茵。
但许岩偏偏就出现了，他是真不敢乱动。
黄骏咽了下干灼的喉咙，嗓音不知不觉就哑了。
“聂...聂夫人，你，你这是何意？”
俞茵缓声柔语，“黄军长与我表哥，真是兄弟情义深厚，难怪他有什么好的，都先想着黄军长。”
被枪指着脑袋，黄骏神经紧绷，没听出她柔声细语里的阴阳怪气。
他又咕咚咽了口口水，尽量语声温和，很谨慎说道。
“...情义深厚算不上，只能算是旧相识，我也是，听少帅命办事。”
因为是张少帅交代的，所以他必须上心，要把事办好。
俞茵轻笑：
“那黄军长今早出城办差，也是替张少帅办事，回来时，又凑巧遇上的我们？”
“是，是！”
黄骏的脑子不可谓灵活，很快就接上话。
“少帅昨晚交代我，今日要到私馆去，给聂大帅送份重礼，我去安排这件事了，聂夫人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言下之意，聂大帅还等着见我呢。
俞茵又笑了声，夸赞道：
“黄军长真是机智狡猾，难怪能得张少帅另眼相待。”
许岩走到近前，正听见她说这句话。
他冷着脸看了眼黄骏，没出声干涉俞茵。
俞茵笑了笑，“张少帅只交代你好好办差，可没交代你，以权谋私吧？”
黄骏微愣：
“聂夫人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看来，张少帅也没告诉你，我表哥的事。”
黄骏更懵了。
江澄的事？少帅知道什么内幕？？
俞茵看着他缓缓扭过来的脸，侧面上饱含错愕惊骇的情绪。
她乌澈桃花眸里，墨色渐浓。
出身、学识、阅历，真的能将一个人，划分在固定的阶层上。
哪怕是外表打扮的再光鲜亮丽，底子里的虚实与浅薄，总能从举止言谈中带出来，令人一眼分高下。
都说当兵的是莽夫。
实则真正的贵族公子哥儿，谁又会跑去前线流血流汗，吃那份苦？
就如张锋海，他一出生就在军阀之家。
他入军营，是为了继承他祖父和父亲留下的庞大家业和军队。
他只需要指点下令，就有无数人会跑断腿替他出谋划策，替他做事，以图抱上有深厚底蕴的张帅府，加官进爵，飞黄腾达。
张锋海没吃过真正的苦，没有过于丰富的阅历。
能到他眼皮子底下表现的，都是在一大堆人里过三关斩六将，有点能力突显出来的人才。
所以黄骏到了他手底下，但凡表现的勇猛些，积极些，能替张锋海出谋划策，能替他冲锋陷阵。
张锋海就很容易识人不清。
或者说，他也不在意自己手下的人，品性怎么样，只要能替他把交代的差事都办好。
他只要结果。
品性有缺的人，反倒更容易掌控。
这一点，聂天擎正好跟张锋海相反。
俞茵知道，聂天擎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他身边的人，都是与他多年在沙场上出生入死，久经磨砺一起拼杀出来的情义。
他待他的兵，像待他的狼一样亲厚。
聂天擎也允许手下敛财，但做事不能有一件是背着他的。
像黄骏这种，表面替人办差，实则不忘背地里自己掏好处的，这都等同于欺上瞒下了。
这么多年，这种事黄骏一定没少做。
张锋海却还能包容他。
但若换了聂天擎，黄骏坟头儿的草，恐怕都割了好几拨了。
俞茵纤细食指，缓缓扣动扳机：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你想找的那笔不明去向的钱财，我是真的...不能告诉你啊。”
‘嘭——’地一声。
许岩眼皮子跳了跳，惊愕瞠眼。
枪鸣声惊起野林子里的飞鸟。
血迹四溅，在车上，玻璃上，又淌下来滴在雪地里。
黄骏的身体沿着车门滑落，跌到雪地上，血泊逐渐消融了一大片积雪。
车窗玻璃被剐蹭的血迹污染。
车里的杜明英，虽然被枪鸣声惊扰，却也只是皱了皱眉， 人没有醒来。
俞茵眼睫半垂，缓缓收起枪，别到披风下的后腰襟上。
许岩看了眼脚下尸体，浓眉皱了皱。
“夫人，您就这么把人杀了？”
“不然要留着过年？”
许岩不赞同：
“您知道大帅昨晚跟张少帅约定好了，只要黄骏送钱，不要他命。”
现在人死了，岂不是钱拿不到，且还容易惹出麻烦？
俞茵掀起眼睫看他，面不改色。
“此人欲对我图谋不轨，我不应该杀了他吗？”
许岩噎了下。
“可......”
“别磨叽，我会跟大帅讲，走吧。”
她扭身就要回去。
许岩侧身让路，看她头也不回就要走，又一脸懵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再看车里昏迷不醒的人。
“那，那张帅府的表小姐她，她就......”这么扔在这儿？
俞茵立住脚，侧身看了眼他，没好气道。
“这还用我教你？”
许岩，“......”
他真的看不懂啊！
“...属下愚钝了，那是要补一枪给杀了，让他们做对儿亡命鸳鸯，还是就，撂这儿，不管了？”
杀了？
那更不好跟张帅府交代，给自家大帅添麻烦。
大帅不会对夫人撒火，指定非踹死他不可！
可不杀，就这么撂在这儿不管。
这场面未免疑点重重。
回头张帅府问起来，万一这位表小姐胡说八道，那他们岂不是更撇不清了？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家夫人太年轻，做事简直太无所顾忌了！
他心里腹诽着，就听俞茵说出了更无所顾忌的话。
“把她从车上拖下来，冻死了算她倒霉，冻不死算她命大，赶紧走。”
俞茵撂下话，扭头就走。
“......”
许岩僵直地立在原地，左右看了几眼，嘴皮子蠕动了两下。
“夫人！您说认真的？！”
俞茵头也不回。
“......”
许岩一脸迟疑，踌躇了几秒。
最后，还是按她吩咐的做了。
然后长腿阔步，一路小跑着追上俞茵。
他屡次扭头，几番欲言又止。
俞茵面无表情，“说。”
许岩立马说了：
“都知道杜小姐是跟着咱们出城的，现在不仅死了个黄骏，连她也被丢在那儿自生自灭，偏咱们平平安安回城了。”
“这...这怎么着，也解释不通啊...”
俞茵，“我为何要解释？”
许岩汗颜，“......不解释吗？”
夫人，你杀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