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凡起身,小心地在客厅里挪着步子,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不必矜持,大胆地却又带着几分怯懦参观着这幢房子。
这里,是他的家吗?他说这是他的房子,可是这里的装饰比她之前去过的他那个家要漂亮许多,这样的房子,才配得上他吧!
苏凡走过客厅里的一扇隔断,微微向外突出的一个椭圆阳台,摆放着一架钢琴,纯白的立式钢琴,琴盖如鸟儿展翅一般。她轻轻走过去,手指抚『摸』着那光滑的琴盖,好想坐下来弹一曲啊,可惜不会。
他是住在这里吗?
苏凡向周围看去,对他的好奇又增添了许多。
他是个很有品位的人,她觉得。
“苏小姐……”保姆张阿姨走过来叫了苏凡一声。
“张阿姨,您别这么叫我,怪怪的。”苏凡笑了下,道,“您叫我小苏就行了。”
张阿姨张开嘴却又合上,笑盈盈地说:“好,小苏,你去床上躺会儿,饭菜好了我叫你。”
来到二楼,张阿姨给苏凡打开一扇门,道:“这是你的房间,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我去给你买。你刚出院,还是尽量不要到处走动。”
苏凡谢过张阿姨,走到窗边坐下。
那是一个宽大的飘窗,白『色』的纱帘偶尔在风的拂动下摆动几下,窗外一片大好的春光。
哦,对了,应该给他打电话说一下的,白住了人家的房子,总不能太理所当然吧!
于是,苏凡给霍漱清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已经住进那个房子了,感谢他这么关心自己。
此时,霍漱清正好在来这边的路上,他看了下苏凡的短信,笑了笑,却没回复。
看着这么舒适的房间,苏凡好想躺在床上感受一下,结果一躺下去就睡着了。
霍漱清的车停在院子里,推开楼门进去了。
张阿姨正在摆放餐具,看见霍漱清忙说:“午饭马上就好了,我上去叫小苏吗?”
“我去吧!”霍漱清说完,就上了楼。
走到苏凡的房门口,他站了一两分钟,还是抬手敲门了。敲了两声,却没听见回答。
这丫头,睡着了?
他想了想,推门进去,果然就看见她睡在床上,那甜甜的睡相,说明她现在很舒服。
霍漱清坐在床边看着她,这一周没见她,看起来她现在比之前精神要好很多,他依旧记得她在他怀里眉头紧锁的样子。
她就像只小猫,安详地窝在自己的窝里,而之前,这只小猫竖着『毛』、伸出她的利爪,努力坚持着什么。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这一声,把她惊醒了。
霍漱清赶忙起身,走到窗边,接了电话。苏凡一脸不解,有点意外,可是很快就开始后悔自己怎么睡着了。等她下床的时候,他已经挂了电话。
“呃,我本来是要叫你吃午饭的,敲门了你没开,所以……”他为自己的行为跟她解释。
“都怪我自己睡着了,对不起。”她说。
“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他和她一起往门外走,问道。
“呃,说不上来,感觉还行。”她答道。
他侧过脸看着她,笑了下,说:“那就好。我晚上的飞机去京城,现在过来看看你。你的脸『色』看起来不错,我就放心了。”
苏凡的心,似乎被暖暖的幸福包围着,这短暂却又虚幻的幸福。
两人到了餐厅,张阿姨已经把午饭都端到了餐桌上。
“好丰盛啊。”苏凡看着满满一大桌子饭菜,惊叹道。
“你刚出院,必须好好补,要不然会落下病根的。”张阿姨含笑对苏凡说。
苏凡望着霍漱清,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先生,那我先走了,碗筷什么的,你们就放在水池里别管了,下午我过来再收拾。小苏姑娘,你有什么需要我买的东西吗?”张阿姨道。
“没,没有了,张阿姨,您不吃完饭再走吗?”苏凡忙问。
“不了,你们慢慢吃吧,有什么意见一定要告诉我。”张阿姨含笑说完再见,就告辞走了。
霍漱清已经开始吃饭了,苏凡却迟迟没动筷子,想了想,她还是拿起筷子吃饭。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
刚开始,苏凡有点不自在,毕竟眼前的人是那个遥远的人,可是,为什么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他今天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始终不说一句话,饭量却很好。
她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那就不说话了,安静吃饭好了。
可是,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道:“这个菜做得真好吃,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他无声笑了,道:“张阿姨做菜的手艺不是盖的。”
“嗯,”她点点头,道,“我要好好跟她学学了。”
“你会做吗?”他问。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奶』『奶』生了一场病不能做饭了,我父母很早要去地里干活,所以,我就给一家人做饭,早中晚都是我做的。”她笑了下,接着说,“不过,我做的不是很好。”
他拿起碗要盛锅里的鸡汤,苏凡站起身接过他的碗给他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霍漱清说了声“谢谢”又问:“你们家,是做什么的?种地?”
“有个花房,种些花卖。”她答道。
他点点头,边吃饭边问:“江渔好像有很多人在种花,是吗?”
“嗯,以前比较少,后来县里开始推广,种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你会种花吗?”他问。
“花房里的活很多,我爸妈两个人干的很辛苦,所以我假期都会去帮他们,种花啊卖花啊什么的,都做过。”
“卖花姑娘?”他微笑着看着她。
她点点头,道:“我爸种了很多的玫瑰,赶着情人节会卖出去一批。”她笑了笑,接着说,“我们距离市里不是很远.
所以,情人节很早就赶到市里,开始在市中心啊那些人很多的地方去卖,早上十五块一支,到了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就只能卖五块钱了,时间越晚价钱越低,我记得最低的时候卖过五『毛』钱。我喜欢情人节,上大学以前,情人节那一天卖出去的花就够我一学期的学费了。”
他没说话,他知道女生都喜欢情人节,可是,他今天才知道,喜欢情人节的理由并不是唯一的。
过了会儿,他又问:“那卖不掉的花怎么办?鲜花的保鲜期很短的吧?”
“是啊,不过,花有很多用处的。”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因为儿时家境的窘困而情绪低落,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反倒比较高,很认真地跟他讲解花瓣怎么做成干花,干花怎么做茶,“还能做玫瑰『露』啊花酱啊什么的,江渔有工厂专门做花『露』和花酱的,我爸前两年在乡下承包了一些地种玫瑰花,专门给工厂送的。所以,现在的收入比过去好多了。”
“听你说的这么详细,那你也会做花茶啊花『露』啊什么的?”他对她更加好奇起来。
她笑着点点头,道:“我还学过《红楼梦》里教的呢,用玫瑰花做胭脂啊什么的,不过都是学着玩的。呃,把胭脂做好了密封起来,等下雪的时候收集了雪水化开……”
霍漱清看着她那么认真又享受的表情,脸上笑意渐浓。
她说着,才注意到他脸上的笑容,忙止住,尴尬地问:“我,我好像太,太……”
“难道你是花仙子变来的?”他笑问。
她干笑了,低下头。
他其实完全可以想象她之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花农的收入并不多,如果不是产业化,一般的家庭只不过是温饱而已,怪不得小雪说苏凡上大学的时候那么艰苦。
虽然条件艰苦,可这丫头看起来很快乐,真是难得!
然而,霍漱清这句看似平静的话,让苏凡有点尴尬,而他也察觉出来了。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直到他放下筷子,她也停下了。
她要帮他收拾碗筷,却被制止了,她只好坐在客厅里看着他。
“其实,这个房子,我很少过来住,偶尔周末会来一下。”他走过来坐在她旁边。
“这里,很漂亮,呃,比图片上的还好看。”她四霍,答道。
“这个小区环境很好,你平时可以去外面散散步,有助于身体恢复。”他看着她,道。
“谢谢您,我,”她顿了顿,望着他,“我从没想过自己会住进这样漂亮的房子,跟做梦一样。”
他无声笑了,没说话。
她的好奇心很重,此刻已经开始发酵并满溢出来。
“我看见那边有架钢琴,您会弹琴吗?”她问。
霍漱清发现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光彩,那是和刚刚她讲解玫瑰花其他用途的时候那种自信不同的感觉,却同样透着一种,一种精灵……对,就是精灵!霍漱清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似乎根本没有他一直认为的那样单纯,她不是单纯,是干净,她的眼睛,她的表情,她的心灵,都那么的纯净,却又像是一个调皮的精灵一样,总是给他意外的感觉。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真的喜欢。
这样的一个精灵,把霍漱清也带到了往昔的岁月,她好像有种魔力,消除了十多年仕途蒙在他身上的尘埃,让他也变成了一个轻松单纯的年轻人。
他伸出双手,亮在她眼前,道:“看,这是钢琴家的手。”
苏凡哈哈笑了,有点顽皮地歪着脑袋望着他,道:“只有钢琴家的手吗?”
“小丫头,看不起我?”他笑笑,站起身,朝着客厅隔断那侧的钢琴走去,苏凡也跟了过去。
他打开琴盖,坐在琴凳上,先试了几个音,然后,苏凡就注意到那十根修长的手指落在了琴键上,如同对钢琴施了魔力一样,钢琴传出了优美的音乐。
这是一首很有名的钢琴曲《梦中的婚礼》。
苏凡站在琴边,静静聆听着这动人的音乐,她觉得应该闭上眼睛听,可是她很想亲眼看他弹奏,并把这一幕牢牢地刻入自己的脑海。以后,以后,可以慢慢的回忆,而这一幕,绝对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春日午后的阳光笼罩着他,这个身穿蓝『色』条纹衬衫的男人,坐在一片光明中,为这个女孩展示着他的另一面,他身为霍漱清这个人的浪漫的一面。
她知道他是那么的优雅,却从未想过他竟如此才华横溢。坐在钢琴边的霍漱清,褪去了商场给他穿上的沉重的盔甲,摘下了俗世给他戴上的厚厚的面具。
在苏凡的眼中,他就如同一汪清澈的湖水,纯净却又深奥,平静却又澎湃。或许,他心底那么多无法说出来的话语,在此刻变成了袅袅音符飘『荡』在宁静温馨的空气里,飘进了她的心。
曲子太短,短的让她还没有听够就结束了,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他的指间,两个人同时望着对方。
她的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惊奇和崇拜,还有无法言语的仰慕。霍漱清望着她,淡淡笑了,表情有点难为情,道:“好久好久没有弹过了,有没有跑调都不知道了。”
“没有没有,真好听,真的很好听。”她差一点就要拍手叫好了。
他笑了,笑的很轻松。
片刻后,他向她伸出手,她不解地看着他。
“把你的手给我!”他说。
苏凡突然觉得自己出了一手汗,他的眼中,似乎有种她说不清的力量,吸引着她,那如夜空一般深邃的眼神,让她不霍一切想要坠入其中。
她的手,是颤抖着的,却慢慢伸向了他。
他轻轻捏住她的指尖,观察着那只手,看起来,他的心情比她平静许多。
“你的手很漂亮,指头长长的,呃,古人怎么说的来着,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他说着,抬头望着她,她的脸颊泛起红晕,他忙假咳一声,松开她的手,“会弹琴吗?”
她摇头。
“来,我教你。你的手指很适合弹琴,虽说现在学起来晚了点,钢琴家是做不成了,可是作为业余爱好还是可以的。”他说着,往旁边让了让,示意她坐下。
琴凳够长,足够两个人坐了,苏凡说了声“谢谢”坐在他旁边。
“想学什么曲子?”他侧过脸,问。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道:“您刚刚弹的这首。”
他轻笑,道:“你一开始就给自己找个硬骨头啃啊!”
她的脸不自主地红了,却听他说:“没关系,应该从自己喜欢的曲子开始练习,这样的话,也有勇气坚持的下去。”
他看了她一眼,开始弹奏,每弹几个音符就停下来教她。
断断续续的音符,飘在宽阔的空间,根本听不来有什么旋律,可是坐在琴边的两个人似乎情绪高涨,丝毫不愿意停下来。
院子里,温暖的春风吹落了樱花瓣瓣飞舞,落在绿『色』的草坪上,如同给这绿『色』的地毯织上可爱的花朵。
苏凡低头慢慢联系着,霍漱清抬头,视线穿过圆形的阳台落在外面。
她也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禁叹了句“好美”。
他转过头,望着她那近乎痴『迷』的眼神,久久难以移开。
苏凡微微转头就迎上他那凝望的视线。
不知是音乐让人陶醉,还是窗外的景致让人『迷』眩,四目相接的刹那,谁都没有再移开自己的眼神。
只是须臾,苏凡就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他看很不礼貌,忙低头。
为免除尴尬,他假咳一声,道:“你先休息吧,坐的时间久了对身体不好。”
“是,是的,”她忙起身,闪到一旁,“霍总,那我先上楼了。”
“那个……”他叫了她一声,苏凡忙转身看着他。
“我记得你是学英语的,是吗?”他合上琴盖,起身走向客厅。
“是。”她忙应道,跟着他绕过屏风样的隔断,走进客厅里。
“考过八级了吗?”他拿过茶几上的杯子,给自己泡了杯茶。
“考了。”
“成绩呢?”他给杯子里添了水,坐在白『色』的皮质沙发上,看着她,示意她也坐下。
苏凡坐在他侧面的那张单人沙发上,认真地说:“最后一次成绩是优秀。”
他愣了下,眼中闪过一丝光彩。
小雪说苏凡学习成绩很好,看来是真的。
“我那面有个职位,你愿意去吗?”他说,“和你的专业也对口,不至于让你大学学习的东西都荒废了。”
苏凡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会说到她的工作?
见她一脸惊讶,他笑了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没,不是,不是的,霍总,我,”苏凡语无伦次,她根本不知道他竟然……
“你先好好养身体,等痊愈了,就去上班。”霍漱清没有再看她,手机响了,他看了下,就接了。
她当然不知道他在和谁通话,坐在沙发上却根本坐不祝
外事办?她也曾想考的,可是也听说过那地方竞争很激烈,她又没什么背景,就算成绩过了线也不会被录取。
她记得比她高一级的一个师姐就在那里工作的样子,让她们这些小师妹们羡慕了好久。
她静静坐着,望着他,他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领子微微敞开着。
拒绝吗?那不是她的本意。
在那面工作,肯定比原来的单位要好,而且她现在的工作关系还在拓县……要是能回到市里,她就可以继续自己曾经的小小梦想,继续存钱、买房、结婚……
可是,这么一来,她欠他的,该怎么还?
这个世上,如果欠了别人的钱,还有还清的希望,欠了别人的情,该怎么还?何况还是他的人情?
她想要接受,她知道自己是个俗人,根本没有什么想要为了人类的教育事业付出终生的伟白城想。
从小到大努力读书,就是想让自己有一个稍微高一点的平台,赚多点的钱,让自己和家里人都生活轻松点。
她不想再看着父亲生了病也不敢去医院,不想看着父母为了钱而发愁……
虽然她想要让自己的灵魂变得高贵一些,可她的现实不允许她高贵。接受霍漱清给的帮助,对于她和她的家庭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霍漱清为她做的这些,她该怎么报答他?
电话挂断了,霍漱清看着她深思的样子,说了句“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等你到了那个岗位,干的好不好,全靠你自己”。
她点头。
很多话,她是不能问的,该怎么报答他就是其中的一句。她只有尽自己所能的对他好,也许才可以偿还他对她的好,尽管,也许他并不需要。
见他坐在沙发上想事情,她忙说:“霍总,那我先上楼了,您也休息一会儿吧!坐飞机也很累的。”
他点点头,她便起身慢慢上楼了。
望着她瘦弱的背影,霍漱清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离开云城之前来看她一眼,他告诉自己说,只是为了确定她身体的状况。可是,她的身体好坏,和他有什么关系?
背靠着沙发,他觉得眼皮好重,就闭上了眼睛。
苏凡刚回到房间就觉得口渴,她记得客厅里有饮水机,就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掏出水杯下楼。
然而,当她走到茶几边时,一回头就看见他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拿着水杯子的手不禁有点发抖,突然觉得好心疼他,真的是心疼的感觉。
手术的伤口还在痛,她却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给他抱了被子下来,小心地盖在他的身上。
一个电话将他吵醒,他一坐起身,被子就从身上掉了下去,他下意识地往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拿起茶几上的手机。
苏凡一直坐在房间里看书,听见有人敲门赶紧起身去开。
他抱着被子站在门口,对她笑了笑,道:“谢谢你,我还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一下,先走了。”
她接过被子,望着他,道:“祝您一路平安。”
而霍漱清这一走,就走了一个多星期。苏凡并不知道他去京城做什么,而他也忙的没有时间给她打电话,当然,他也没必要非给她打电话不可。
在这个别墅里住了才不过几天的工夫,苏凡就发现自己深深爱上这里了,她最喜欢晚上坐在二楼的天台上,当花瓣被风吹起来,在明亮的月光下看去,宛如一场花瓣的舞蹈一样美好。即便是童话,也没有这么美!苏凡深深觉得自己好幸福,和之前在拓县的遭遇相比,现在完全就是在天堂。而那个让她深处天堂的人,就是霍漱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