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应满目惊恐,他眼神四飘,突然看见了方菡娘,眼睛一亮!
“菡娘你救救你三叔啊,你都有钱盖瓦房了,一定能拿得出这笔银子对不对?”方长应双眼放光,盯着方菡娘,仿佛看着一根救命的稻草,满是急切的说。
方菡娘退后一步,她发现她低估了方长应的脸皮。
方长应的说法似是引发了方田氏的共鸣,她激动的指着方菡娘破口大骂,唾液差点喷到方菡娘脸上,方菡娘默默的再后退一步,躲过这人形自走喷壶的喷水。
“狼心狗肺的臭丫头!你快把你盖瓦房的钱拿出来给你三叔把债还了!他再怎么说都是你三叔,没有你三叔受罪,你还拿着大把银子去盖瓦房的道理!”
老方头磕了磕烟杆,发干皲裂的双唇间吐出一个悠悠的烟圈:“你奶奶说的是个正理,不管怎么说,方家养你们姐弟三个这么多年不容易,你也该回报了。”
“……”
方菡娘发现她彻底的错了,她低估的不是方长应的脸皮,而是低估了整个方家的下限!
养她们姐弟仨那么多年不容易?
他也真说得出口!道德绑架的真溜!
前些年是她们爹娘拼命养着她们三个,后些年亲爹失踪,亲娘去世以后,方家把她们爹娘留下的东西都搜刮一空,然后给三个孩子一口糊糊,一点剩菜,保着三个孩子不饿死罢了!
“爷爷奶奶你们俩真的要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把你们做的事再说一遍吗?”方菡娘冷笑,心里却是有些厌烦了,她垂下眼眸,懒得再跟这些无耻的人叨叨,“就一句话,银子都拿去盖房子了,没钱。”
小田氏拿了块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的插了句嘴:“菡丫头,不是大伯婶说你,你这妮子对家人也着实凉薄了些。没银子,可以拿房子来抵银子啊,想来独眼老赖也是愿意的。”
独眼老赖不耐烦道:“不管是房子还是银子,你们今天都得把债给我还了!不然,欠条上面白纸黑字红手印,说的可是清清楚楚,还债迟一天,砍方长应一条胳膊,再迟一天,砍一条腿,砍完算完!”
方田氏骇得不行,捂着心,喊着“这要我怎么活啊”又翻起了白眼要晕过去的样子,小田氏赶紧过来扶住方田氏,一边哀哀的哭着:“娘啊,你要怪就怪你有个狠心的孙女吧……”
方长应惊恐的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他一咬牙,扑向方菡娘,抓着方菡娘的胳膊,恶狠狠道:“方菡娘,你个死丫头,快把房子交出来!”
陈礼清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方家人对方菡娘的剥削。他又是震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又是心疼方菡娘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独自抚养着弟弟妹妹,还要面对这些……
他跨步上前,一把扯开方长应,把方菡娘护在身后,“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向来温和有礼的陈礼清都忍不住疾言厉色了。
方长应瑟缩了下,继而又挺直了胸膛:“陈少爷,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不要插手。方菡娘这臭丫头是想眼睁睁的看着我被逼死吗?!”
“你自己作死,还怪别人?放心,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被逼死的。”方菡娘从陈礼清身后露出个头,看着方长应冷冷一笑,“我保证会闭上眼睛不看的。”
“你个臭丫头!”方长应举起手就要打,陈礼清挡住了方菡娘,阿冬跳到陈礼清身前,“哎哎哎,你个乡下汉子,要是敢动我们家少爷一根汗毛,我保证明天你就去牢里吃牢饭去!”
一听到牢饭,方长应的动作就僵住了,他之前被衙差打过五板子,虽然不怎么伤筋动骨,却也是在家里疼了那么几天,这才刚好,正想着怎么从他娘手里再抠点钱出来呢,结果独眼老赖就上门来要债了。
“啊!你们这是要让我去死!”方长应揪着头发大喊一声,作势就往墙上撞去,“我死了算了!”
方长庄离得位置近,一把扯住方长应,反手就是一耳光,把方长应活活的给扇到了地上。
还在“哎呦哎呦”装晕的方田氏见小儿子要撞墙,差点真一口气梗在胸中晕过去。见大儿子手快拉住了小儿子,这还没缓过来气呢,结果就见着大儿子一巴掌把小儿子呼地上去了!
方田氏这次是真的要晕了,双眼翻着白,身子直挺着,脸都憋红了。小田氏见状赶紧狠狠拍了一下方田氏的背,方田氏喉咙里的痰被打了出来,吐出一口浊气,她顾不上疼的热辣辣的后背,扑向倒在地上的小儿子,哭得无比凄厉:“方菡娘!你这是要看着我跟你三叔去死啊!我们娘俩死了你就顺心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齐活了。方菡娘心中冷笑,真是一场好戏!
有些围观群众就看不下去了,毕竟方田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跟方长应那么大的小伙子了,两个人互相抱着哭得又那么凄惨。至于方菡娘,近来要盖房子的事也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人们都说她不知走了什么运攀上了县令夫人,对方菡娘,村里人眼红无比,酸溜溜的话也是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
两相一比,人们心里同情弱者的那杆秤不自觉就倒向了一方。
开始有人酸着劝:“菡丫头啊,咱们庄户人家,随便有个房子住就行了,也不是非得住瓦房,眼下救命要紧啊。”
“是啊是啊,人命关天,你这么有本事,房子再挣就是了。”
“哎,那毕竟是你三叔啊。”
“做人啊,不能那么自私。”
……
面对众人的议论纷纷,小田氏低下头,嘴角露出一抹笑,一闪即逝。
你以为你分了家就能落得清闲吗?
方田氏见众人开始为她说话,面上哭着,心里却是暗喜不已,不住的拿眼角瞟方菡娘。
不拿钱出来是吗?
那你就等着在这个村里跟那过街的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吧!
陈礼清有些担心的回身看方菡娘,却发现小小的少女神色间并无什么愤懑或委屈之色,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菡娘,那些人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方菡娘忽的扬眉一笑,看得陈礼清都有些发愣。
“孙婶子,刚才是您说的随便有个房子住就行了对吗?那好呀,我拿我家那两间茅屋跟您换,反正随便有两间茅屋就行了,这可是您说的。你要是愿意换,我立马把盖瓦房的钱拿出来,救我三叔。”方菡娘笑得小酒窝都出来了,一脸纯良,眼神却冰凉似水,看着那群人中方才说闲话的那个。
“又不是我家亲戚,我凭什么啊?”那个孙婶子被方菡娘直接怼上了,她目光躲闪着,不敢去看方菡娘的眼睛,“谁家亲戚谁救去。”
“可是你们刚才不是还说,人命关天么?”方菡娘笑得越发甜美,“怎么着,平时他们对我们姐弟三个动辄欺辱凌骂的,也算不上我们什么亲戚了,仇人还差不多。这样你们都觉得我该出钱了,那你们这些有手有脚的大人,更该出钱了啊?”
对上方菡娘那似有讽意,又寒凉如冰的眼神,村里方才说闲话的那些妇女,眼神纷纷躲避,不敢跟方菡娘的双眼对上,生怕她再转了头怼自己。
陈礼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方菡娘,他一下子看得有些入迷了。
这一幕,落在了趴在窗口看着院子里的方香玉的眼里,方香玉指甲都掐进了肉里:“方、菡、娘!”她一字一顿,目露嫉恨。
围观的人群有了片刻的安静,不多时,便有人出声:
“我觉得菡丫头说的挺对的,之前他们把菡丫头赶出家门的时候,可没记起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啊。”
“对啊,人家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还分家了呢,哪来的道理去替隔房的叔叔还债啊?”
“人家住大房子是人家的本事,你们这些女人啊,平时就嘴酸,去去去,别再这瞎叨叨!”
有人先仗义直言的替方菡娘说了话,人群里便渐渐转了话头风向。
方菡娘不喜不怒,她看着地上还在嚎哭却半颗眼泪都没有的方田氏跟方长应,有的只是替原主姐弟三个的心疼。
摊上这样一家子,也算她们倒了八辈子霉!
“方家这么热闹,今儿看来我来的不巧了。”
一声淡淡的嗤笑声自人群后传来,那声音太过有气势,惹得不少人不自觉的往后看,这一看,就不自觉的退向两边,给那位锦衣玉带的公子哥让出了一条路。
玉带公子哥带着几个侍卫,沿着众人让出的路,施施然走进门来。
独眼老赖原本都有些待的不耐烦打算直接动手,给他们点血的教训了,结果一见来人,腿都抖成了糠筛。
“吕、吕公子?!”
夭寿了!竟然是吕育昌那个王八羔子!
独眼老赖至今都忘不了,他让人一刀子戳瞎他一只眼的事!
玉带公子吕育昌撇了一眼独眼老赖,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轻扬:“哦,是你啊。还活着呢?”
这一句话就让独眼老赖差点吓软了腿,给吕育昌跪下!
这特么可是个大狠人!跟他这种只会拿着小刀子喊着放血吓唬吓唬别人的怂包不一样,吕育昌那王八羔子可是来真刀真剑的!
独眼老赖冷汗直流,心里骂的欢实,嘴上老老实实的发着颤:“您,您怎么了?……这,这方家是您认识的?”
吕育昌看了下地上已经有些傻眼的方田氏跟方长应,又看了眼方菡娘跟陈礼清,没有理独眼老赖,而是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礼清也在?今日果然很巧。”
陈礼清又惊又喜:“吕大哥?我,我是替妹妹送菡娘回来的……”
“哦,礼芳跟方姑娘是朋友啊。”吕育昌微微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又看了一眼方菡娘,轻描淡写道,“之前吕家跟我还有点牵扯,我来处理下。”
陈礼清有些疑惑,转而又想到了方香玉的事,不禁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独眼老赖见吕育昌没有理他,而是跟别人聊了起来,不禁没有恼怒,心里反而安定下来,这说明这个王八羔子不是来找他翻旧账的!
“哎,哎,吕公子今日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不打扰了。”独眼老赖点头哈腰着,偷偷抬头瞄了一眼,见吕育昌无可无不可的没说话,连忙挥挥手,带着两个彪形大汉的手下,屁滚尿流的跑了。
方长应大喜,几乎是立即从地上弹跳起来,对着吕育昌不断点头:“恩人啊,您真是我的大恩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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