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永坤感觉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从一开始出海就晕船厉害,凭借坚韧的毅力支撑下前段日子看上去似乎慢慢适应了些,但随着黎沙号脱离险境,逐渐接近国际海上救援基地普利兰岛,有些车到码头船靠岸的心理变化后,他强撑的后果就慢慢显现出来,整个人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摇摇欲坠。
这不,细心的宁晓蔓意外地发现他这两天的脸色有些明显异常,原本健康红润的黝黑面庞显得苍白无血色,眼神也有些空泛,于是她大清早便找医生拿了支温度计给他测了测,38.7度,低烧!果然是病了。
所以当黎沙号还没有抵达普利兰岛外海的时候,万永坤就被强制住进了货轮除了船长房间外最宽敞的舱室——医务室。接任原来医生岗位的是一位有些驼背的中年人,看上去还不到五十岁,却梳着个大背头,很有些老中医风范,不过大家别误会,他可是地道的西医,拥有高级职称的外科主任医师,他的大名叫郭茂儒,大家都亲切地叫他郭主任。
据说他和莫权船长搭档已经超过了30年,这回出海也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原班人马,不过看他的状态,虽然不温不火,却让人感觉一种很强的冷漠感。郭主任指了指横在医务室墙边的一张只摆着个枕头的软床,示意他躺上去,几乎不用诊断,这个年轻人肯定是体力透支扛不住的晕船后遗症,对于出海几十年的他来讲这是再常见不过的病症了。治疗方法也极其简单,就是输液,生理盐水加葡萄糖补充体力,适当加点退烧用的头孢就行。
自从进了医务室,眩目的白色让万永坤更加头昏眼花,甚至有些天旋地转的幻觉,而且这里也是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差点让他产生呕吐的冲动。宁晓蔓扶着他慢慢地躺在软床上,真是病来如山倒,这个来自大山的强悍男人第一次显露出虚弱的一面,让晓蔓心里突然产生出一丝不一般的柔情,或许女孩子总是有着天生的母性泛滥,也自然地把病情想得严重许多。
自从哥哥柏未璧去世以后,她似乎只能与这个救过她的男人相依为命了,如果说以前还掺杂些感激的成分,现在这个状态就是相互扶持。
“医生,不用检查一下吗?他这是得了什么病啊……”她有些担忧地道。
郭主任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自顾拿着注射器往一瓶头孢粉液里注入盐水。
在宁晓蔓的印象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总是要问问既往病史,当前的症状啥的,然后在诊疗单上开个处方才算了事,怎么这里如此简单和随意呢?
“这么强壮的身体,瞎担心什么?不适应海上生活,有些体力透支而已。”郭主任用带着浓重方言的话音总算开了口,不过语气仍旧冷冰冰的。
望着满脸焦急的宁晓蔓,万永坤赶紧摆摆手,示意晓蔓不用太过担心,这点小病自己还撑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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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液滴缓慢而有节奏地掉落在圆柱型的输液器中,一切显得无比静谧,万永坤也难得地闭目养神,面色也稍稍缓解。
“滴答,滴答……”如此细微的声音居然清晰可闻。
宁晓蔓望着这些液滴却有些出神,她的思绪也不知道飞向了哪里。
整个医务室异常的安静,郭主任带着眼镜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自顾忙自己的事,大概是在看书,她用余光瞄了一眼,居然是本厚厚的小说,看来医生闲暇时也不会捧着专业书深造,何况是这样年纪。
而对于从来没有见过大海的宁晓蔓来讲,她的心里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或许她太敏感了,这些日子以来,为何总能隐隐感觉到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人,对于生命的漠视呢?或许自己真的太多愁善感了,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或许不是漠视而是习以为常。
医务室的灯光倒是很明亮,此时她的目光落在医务室的几个木制医药柜上,只见这个柜子里的东西当真是五花八门,除了些必要的检查工具像听诊器、镊子、棉签、压舌片、一次性注射器和输液器外,还有常见的生理盐水、碘酒、红药水、酒精灯,其它的横档里摆着许多盒零零散散、数量杂乱的西药,几乎塞满整个药柜,凝神一看,这里既有快克、头孢、硫磺解毒片、川贝枇杷露这些治疗感冒咳嗽的普通药品,也有许多各种各样、看不太懂的英文名称的药品,其中有两盒她看上去很独特的针剂单独放在一个格挡里,morphinehydrochlorideInjection和diazepamInjection,她当然不会知道,这就是强效镇痛剂盐酸吗啡注射液和强效镇静剂地西泮注射液,都是用于重症病人的;药柜底下是两扇锁着的门,大约里面还有不少的储备;另外,医务室里还摆着冰箱、烤灯、心电图测量仪、火罐、针灸盘、一体式牙科治疗椅,咦,还有无影灯!莫非这里还可以进行手术不成?虽然只是一个医务室,竟然相当于陆地上的一个小医院了。
看来关于远洋航行,她还有太多不懂的内容。
习惯性地望向办公桌上的书柜,那里整齐地摆放着不少装订精美的医用书籍,不过引起她注意的并不是这些厚厚的专业书,而是那本看似随意、其实非常隐蔽夹在专业书缝里的浅色硬皮笔记本,对于经常做笔记的她来讲,这个硬皮本的用途无疑再清楚不过,在这个气氛诡异的医务室里甚至对她产生些莫名的亲切感和取阅的诱惑力。
她鬼使神差地站起身,如同一只狸猫般走到躬身凝神、毫无反应的郭主任身边,闪电般从书架上抽出了这个日记本,郭主任只是微微抬头望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看来这东西并不属于他,自然也是懒得理。
“请勿翻看!慕联日记。”这行字就写在扉页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