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入相氏地界的时候,正是黄昏日落之时。
路边,有一块界石,指明了他们已经跨入了相氏的地盘。
界石上刻着粗犷的图案,应该就是相氏的图腾。除了图腾外,石头上还残留着些血迹,还有动物毛发。
有了这些东西,便给界石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而在他们三人跨入其中后,一直跟随三人的黑色小虫,也从他们身上脱落下来,爬向了界石,最终停留在界石的图腾上。
三人的眼角余光都扫到了这一幕,老鬼眸光犀利的冷笑一下,与身边不动声色的两人一起收回了视线。
黑色小虫仿佛结束了任务,哪怕沈未白三人已经走远,它们也停在图腾上一动不动。
“这几只小虫,可是从王城就一路跟着我们。也不知道,是奉了谁的命令。”老鬼讥笑着说。
虽然,他口中说‘不知道是谁的命令’,但实际上,沈未白和风青暝都听得出来,能在王城的时候,就盯上他们,且派出小虫跟踪,除了巫王还能是谁?
可是,令三人想不明白的一点是,从进入巫疆一来,他们一直很低调。
哪怕是在王城的时候,沈未白和风青暝几乎没有怎么出门。
天耳他们打探蓝翼的下落时,也十分小心,并未节外生枝。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引起巫王的注意呢?
此时,沈未白怎么也想不到,引起巫王注意的是他们在进入王城之时,无法在他们身上种蛊的事。
甚至,沈未白到现在也不知道,王城那无人看守的城门,一旦进入,就会被下蛊。
只不过,那蛊只作为监视之用。
被下蛊的人,只要没有做出对巫疆不利之事,三个月的时间,体内的蛊虫就会自然死亡。
当然,像老鬼、天耳这样的武林高手,这种蛊虫只能在他们体内存活十天半个月。
可是,千百年来却无一人能像沈未白和风青暝那样,刚刚才被种蛊,蛊虫就死了。
他们的身体,就好像是蛊的禁地一般,触之必死。
这,才引起了巫王的好奇和窥视。
一路行来,他们没有杀掉小黑虫,就是不希望节外生枝。
他们是来巫疆找人的,又没有什么阴谋,所以也不怕人窥视。而现在,小黑虫不跟他们走了,他们也乐得自在。
……
巫疆,王城的王宫之中。
昏暗的蛊室里,各种毒虫爬来爬去,墙壁上,还刻有神秘古老的文字……甚至,那些扭曲如同蚯蚓的字符,连文字都称不上。
但,这却是让整个巫疆蚩民为之疯狂的至高蛊术!
天地间的灵气早已经枯竭,巫疆大巫们所拥有呼风唤雨的巫术,已经失传在岁月之中。
就好像,是随着灵气的枯竭而消散了。
如今的巫疆,只剩下当初与巫术齐名的蛊术,但即便如此,现今流传下来的蛊术也不完整了,且其中大部分的内容,只有在蛊神的帮助下才能学会使用。
这也就导致了,用身体精血蕴养蛊神的巫王,在巫疆的地位极为崇高了!
巫王,代表的不仅仅是王权,更多的是神权!!
刻着蛊术的蛊室,除了历代的巫王可以进来,其他的人进则死。
这一代的巫王相娅此时就在蛊室中,专研墙上刻着的蛊术。
突然,她指尖动了动,黑色透红的母虫爬上了她的手指尖,她眸光轻垂,指尖轻翻,让母虫在她指尖上翻了个个。
“他们去了相氏?”相娅自言自语。
知道他们向西而行的时候,她就曾猜测这群中原人的目的会不会和相氏有关。
没想到,他们还真的去了相氏。
“嗯?”相娅怔了怔。
母虫在她指尖爬动着。
也不知道她与母虫如何交流,在沉默之后,她又呢喃自语,“他们分开了,有一些去了樊氏的方向,却又中途调转?”
相娅盯着母虫,那双眼睛仿佛透出妖冶的光芒。
“他们是在找人么?”相娅精致美丽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但,无论他们找谁,如今他们去了相氏,相娅就不得不关注了。
相氏,可是她的母族!
在她身为巫王的期间,若是母族被中原人挑衅,那可是对她的侮辱。
更何况,他们其中有两人身上颇为古怪,让她很是好奇。
相娅站了起来,走出蛊室。
她腰间佩戴的金饰银饰,随着她的走动,而发出清脆的响声。
待她走出蛊室,在外面伺候的人立即走了过来,恭敬的行礼。
“准备一下,我要去相氏。”相娅双手负在身后,对侍女吩咐。
……
巫疆的城池不似中原的平坦,相城便坐落在两山之间。
两山中有河流穿过,居住在此地的蚩民,信守着祖辈的习俗,把房屋建造在山脊上,层层叠叠,夜幕之下,各家各户屋檐下的灯笼一点亮,整个相城就如同夜间繁星一般。
两山之间平坦的地方,被分为了上中下三条主街,其中又与弯曲狭窄的巷道相连。
这就组成了相城的商贸区。
但其实,巫疆的商贸并不发达,所以即便是九大巫姓的主城,也并没有繁华的集市和商铺。
对于巫疆的蚩民来说,每个月中旬各大城之间举办的集市,是最重要的商贸交易日子,不仅可以用银钱购买所需之物,还可以以物易物。
相氏所在的相城,今夜四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挂上了鲜花、红绸,连灯笼都换成了红色,仿佛是有什么喜事。
而在相城中,占地最广,如同堡垒一般的建筑,就是族长家族的所在地。
相氏自然是同宗,但千万年来的传承,繁育,也会有嫡庶,直系旁系之分,几代之后,除了都是相姓之外,也就只有身体里那点稀薄的血脉,来证明这相氏族地之中的人,都有同一个祖宗。
‘堡垒’之中的布置,比起外面来说,更加喜庆。都入夜了,还有人忙活着杀猪宰羊,不少妇女们都围坐在一起处理食材。
看这样子,是要准备筵席。
而在深宅之中,一座被人看守这的吊脚楼,屋檐下挂满了红绸,甚至还贴上了鲜艳的喜字。
这完全不是巫疆的风俗,更像是中原的婚俗!
在封闭的巫疆中,而且还是九大巫姓之中,居然有人用中原的习俗来操办婚礼?
这样的事传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但偏偏,在相氏出现了。
只不过,这相氏的勇士看守着的吊脚楼看着喜庆,但却安静异常,与外面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离吊脚楼不远的另一处,这屋子是用石块和木头建成,比起一般的房屋来说要大气许多。
屋内,柱子上点着火把,每个火把下,都挂着野兽头骨,正首位后挂着刻有图腾的织锦。
此时,房中只有两人,一老一少。
老的,大约是知天命的年纪,少的,应该到了弱冠之时。
相芎抽着水烟,沉默不语。
独子相禹也沉默的站在他身边,表情满是倔强。
父子二人的模样有七分相似,但相禹的眉眼要比父亲更精致些。
“你决定好了吗?我们蚩民,可没有中原男人妻妾成群的陋习,妻子一生只会娶一个。你若真的决定要娶她,有你妹妹的看护,你的地位不受威胁,但你们的孩子,是不能继承相氏族长的位子的。”相芎吐出烟雾,眸光沉沉的看向独子。
他虽然反对儿子娶那个中原女子,但还是按照儿子的话准备了婚礼。
婚礼就在明天,一旦举行了婚礼,那就没有回头路了,所以,他要在今晚和儿子再确定一次,确保他将来不会后悔。
“阿爸,我知道。”相禹紧绷的脸满是坚定。
答案在意料之中,但相芎还是皱起了眉。“禹,难道我们相氏那么多美丽的姑娘,都入不了你的眼吗?就算没有,那还有其他氏族的姑娘呢?你为了一个中原女子,就甘愿如此?”
“我第一眼就喜欢她,想要娶她!我只知道,这辈子若不能娶她,我死都不甘心!”相禹大声道。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经紧紧握成拳。
相芎气他的冥顽不灵,他也想过杀了那中原女子,但他却更不想因为一个中原女子和自己的儿子反目成仇。
“可她不喜欢你,你知道她并不愿成为你的妻子。”相芎不得不说出事实。
他希望相禹能接受这个事实,放弃现在的打算。
“她会喜欢我的!”相禹反驳道。他倔强的眸光中,带着恳请的意味。“阿爸,她现在很听我的话,等我们成婚后,她会慢慢的忘记自己是中原人的身份,会接受自己是巫疆的人的。”
相禹的自欺欺人,然相芎叹气摇头。
他没有指责相禹为达目的而耍了手段,只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很可怜,被一个中原女子迷得神魂颠倒。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你妹妹。”相芎突然道。
相禹神情慌乱了一瞬,他抓住父亲的手臂,“阿爸!不能通知阿妹!”
相芎冷哼,“你也怕你阿妹不同意你娶一个中原人?”
相禹脸色变了变。“阿爸,等我成婚之后,我会带着阿蓝去见阿妹的。我也会求阿妹给阿蓝一个蚩民的身份,以后不会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她只是我相禹的妻子。”
相芎终于爆发,起身把水烟狠狠扔在地上。对儿子失望摇头,“既然我劝不住你,那就随你吧。”
丢下这句话,相芎负气离开。
相禹在目送他走远后,才松下紧绷的双肩,转身前往吊脚楼。
想到在吊脚楼里的女子,相禹的步伐轻快了许多,脸上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笑意。但,一想到女子之前对自己的态度,他脸上的笑意又消失得干干净净,眸光也阴沉了下来。
上了吊脚楼后,相禹推开木门,走进装扮一新的婚房。
红彤彤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东西。
他一进来,守在门口的蚩民女子便站了起来。
“她睡了吗?”相禹压低声音问。
蚩民女子摇了摇头。
相禹让她离开,独自走进了内室,看到了背对着他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明月的女子。
女子穿着的是巫疆的服饰,齐腰的青丝披散在身后。
她似乎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甚至,连身后的人将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也毫无反应。
“阿蓝,我来看你了。明天就是我们结婚的大好日子,你期待吗?”相禹弯下腰,将头放在女子的肩膀上,语气温柔而深情。
可是,面对这样的深情,被他搂在怀中的女子还是没有反应。
相禹也不生气,他贪恋的吸着女子身上传来的香味,好久之后才满足的松开她,绕到她面前,看向她那张明媚妍丽的脸。
很漂亮,很美!
只可惜,那双眼睛空洞无神,好像丢掉了灵魂似的。
但即便是这样,相禹依然痴迷的看着她。“阿蓝,看着我。”
犹如命令的话,终于让女子有了反应。
她有些迟缓的转动脖子,空洞的眼睛看向了相禹所在的位子。
相禹满意她的听话,语气更加温柔,“阿蓝,嫁给我你开心吗?”
“开…心。”女子说话的语气很奇怪,仿佛没说一个字都很艰难,且没有语调。
“我也很开心!”相禹却好像察觉不到这些不对似的,将她抱入自己怀中。
女人如同木偶一般,任由相禹抱着她。
……
四下漆黑,沈未白三人在黑夜中潜行。
他们进入了相氏的地界,但离相城却还有一段距离。
突然,三人猛地停下,眼中迸发出警惕……